实际上总参谋部那群老东西不是没设想过先东后西，初代目老毛奇和二代目瓦尔德泽都这么想过，直到三代目施里芬才开始推翻这种想法，并开始构建我们现在所知的先西后东。那么为什么德国人会有先东后西这种想法，又是为什么将其重要性降低的呢？

（注：本文均为私货）

一、战前德军总参谋部思路的转变

任何一个上帝视角的人都知道大战中的俄军似乎孱弱无比，在1914-1917年的战线中不断溃败，德军似乎是“轻而易举”的就击败了俄军和俄国。所以就有人想了，那先击败看似更弱小的俄军，再转过头来集中兵力打败法军岂不是更好？

1870-1900的三十年间，德皇陆军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战争机器，其主要对手法军在色当的惨败证明了他们不是普鲁士-德意志军队的对手。老毛奇之所以强烈要求德国在战后夺取阿尔萨斯洛林，并非完全是因为两省的矿产资源，而是因为阿尔萨斯洛林在德法边境上的天然地理战略优势。

以斯特拉斯堡为中心（第七集团军），向西以梅斯为右翼（第四、第五两个集团军及第六集团军一部），向南以科尔马为左翼（第七集团军一部、斯特拉斯堡支队一部），以四个集团军的兵力对孚日地区的法军形成压制，同时孚日山脉也能为该地的德军提供地理意义上的防御优势。如果要进攻，德军同样也可以以两个甚至以上的集团军的兵力对南希地区的法军进行强力的攻击。

但是为什么老毛奇还是认为先东后西更有可能性一点呢？

法军作为德军的首要敌人，后者对前者的情报收集工作从来没有耽误过。老毛奇深刻的了解到法军在边境上所做的努力：首先是以凡尔登为代表的边境要塞群进行长久的现代化改进工作，其次是法国兵役法案的升级。

同时和大家伙心里想的，“法军在普法战争后以为了复仇而大搞进攻主义”截然不同的是，直到1888年老毛奇退休之前，1875-1886年法国人搞出了7个作战方案并且均以守势战略为主。尽管1887和1888年提出的第8、第9号方案改为以攻势为主，但面对法军的更新，德军要想继续1870年那样“迅速的摧毁法军野战兵力”可行性已经大大缩小。

而东面的俄军却几乎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改变，尽管俄国人在克里米亚战争后开始了米留金改革，但俄国在华沙地区的投入仍然是薄弱的，这导致波兰地区的铁路系统十分脆弱，俄军无法在开战后及时集中大量兵力与德军决战。同时俄军的武备情况也不容乐观，无论是步枪还是炮兵都逊色于德法两国，这在1877年普列文攻防战中令俄军付出了巨大代价。

但是需要知道的是，老毛奇时期的俄法两国尚未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合作态度，所以老毛奇的“先东后西”更像是“想法”而非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法”。

但是在1878年柏林会议后俄法两国在总的外交态势上呈现出可以“抱团取暖”的样子，所以法军的作战计划也进行了改变。相较于1886年及以前的7套防御性方案，第8第9号方案尽管对兵力部署没做出大的改动，但以攻势为主了。

不过到了1889年，由于国内新军事学派的兴起（波纳尔对克劳塞维茨的研究），法军开始主张在边境上进行弹性防御，也就是“在可乘之机发动任何有利的反击”，所以第10到16号计划均是对这个原则的贯彻和改进。

此时德军总参谋部的负责人已是瓦尔德泽。和老毛奇不同的是，比起军事事务，瓦尔德泽更感兴趣的是政治事务。总参谋部在他手上被继续扩大到甚至足以干涉政府的地步，成为了德国政府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最具有代表性的事件就是他把铁路管辖的权力也划归总参谋部。但这不代表瓦尔德泽不关心未来战争的进展，在他上任总参谋长时，俄法关系就越来越接近，直到卡普里维成为德国宰相、放弃和俄国续签《再保险条约》后，俄法两国就正儿八经的走到了一起。同时法国军队正在迅速发展任何在未来战争中会对自己有利的事务：铁路、电报、火炮。

瓦尔德泽把大部分精力用于攻讦俾斯麦和其他威胁他仕途的人物，尽管他也想把德军加强成崭新的强大力量，但他对新兴军事学派却一无所知，继续使用老毛奇的遗产便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先东后西”便作为一个“办法”被保存了下来，并和“先西后东”一起被总参谋部的军官们考虑。

当时间进行到1905年，俄国人在远东和日本人进行大战并败北，国内甚至爆发了二月革命的预演，这似乎意味着俄罗斯帝国和他的武装力量已经走不远了。此时德军总参谋部的领导人已经从瓦尔德泽变成了我们熟知并推崇的工作狂施里芬伯爵（也是他在这个位置上的最后一年）。

在仔细考量德法俄英奥五国的军事力量和可能的外交行动后，施里芬便开始构思他宏大的“坎尼战役”。

重要的事必须拿出来着重说一遍，我们认为的“施里芬计划”是不存在的。

在1891到1905年的工作生涯中，施里芬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的情况，同时俄法两军也被他纳入思考之中。

尽管此时法国人还没有开发出“17号计划”，但以格南德梅森少校和库尔曼上尉为代表的法军少壮派军官开始鼓吹“面对现代武器的强大威力，必须以极强的精神驱使士兵前进”。这段时间里，福煦撰写出了著名的《战争原则》（《Des princeples de la guerre》），他认为“Victoire ＝ Volonte”（胜利等于意志），此时法军中已经魔怔的攻势崇拜似乎还可以扼制，不足以发展到危险的地步。

同时俄国人在1905年的战争中屡次败于日军之手，证明了其似乎是“不堪一击”的。

到目前为止，事情似乎都还在我们预料之中，那为什么施里芬选择了“先西后东”而非“先东后西”呢？

我们在这里应该请出世界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理论家（或许没有之一，笔者自己这么认为的）克劳塞维茨。

在《战争论》中，克劳塞维茨认为“数量是战争致胜的普遍因素”，而“积极的机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数量的不足”。

同时“战争在人类的社会活动中更近似于赌博”，“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对于施里芬来说，德国为什么要与俄国为敌？并不是因为自己盟友奥地利人和俄国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是因为“法国人找了俄国人来对付德国人”，所以要在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就以法国人为主要目标进行打击。

如果我们在东线打败俄国，需要多长时间？三个月足够法军扩充到一百万以上，六个月足够俄军动员更多人抵抗德军，一年足够英国人下场。

因为施里芬清楚的知道，战争不光是打败俄法就行，英国也是德国潜在的敌人，英国陆军尽管规模较小但却不是可以忽视的敌人，对于一个工作狂来说，比利时、荷兰的抵抗都应该被计算在内，更何况英国人呢？

如果德军无法迅速击败庞大的俄国巨人，那么英国人将会在德军深陷东线泥潭时登陆法国，届时德军就算集中了东线兵力，也难以在西线打一场速决的战争。

施里芬自然也清楚，打败俄军比打败俄国简单的多，难的是后者。但是如果俄军在战场上遭遇溃败，德军轻而易举的拿下波兰，英国人就可能会进入战争，但俄国人却还需要死缠烂打。此时法军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德军必须打一场烂仗。

有鉴于此，所以施里芬决定，“先西后东”。

二、在大战中俄军的表现

一战中的俄国人到底能不能打？实际上日俄战争并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日军自己也多次在与俄军基层部队的战斗中付出巨大代价。即使如此，苏克霍姆利诺孚上任俄军战争大臣后就开始着手对俄军技术装备进行改革，其重点便是提高俄军中机枪、火炮、无线电等支援兵种的比例，同时裁撤要塞兵，在节约经费的同时把多余的要塞炮兵塞进野战部队里。

因着法国爹的疯狂贷款，俄国人在1880-1910年间工业产值飞速增长，波兰的铁路系统开始迅速完善，这大大提高了俄军在波兰地区集中兵力的速度。

可惜战争在1914年开始，俄军的改革中道崩殂，被迫拿改到一半的部队和德奥军进行血战。

那么在实战中这支改革到一半的“泥足巨人”表现如何呢？

1914年，为了策应西线法国人的困局，俄军西北方面军进军东普鲁士，在斯塔伦普鲁以兵力优势击退德军第一军。慌乱的小毛奇从西线调拨了两个军进入东线。尽管最后俄军在坦能堡战败，但俄军的皮外伤拯救了整个法军。

同时，1914年的南边，俄奥两军将近60万人在加利西亚的广大土地上进行厮杀，上演了1914年最精彩的运动战，双方都在试图包围和反包围对方，最终俄军取得了胜利，奥地利人放弃了加利西亚，普热梅希尔要塞被包围了起来。

1914年末和1915年，德军发动第二次马祖里湖战役、华沙-伊万哥罗德战役和罗兹战役，试图将俄国人打出战争，但俄军以惊人的毅力和庞大的人数优势将德军击败：在华沙，俄军以将近30万人的庞大兵力几乎包围了德军第9集团军（此时该集团军可战之兵不到一半，因为进展太快所以掉队和伤患不少），德军未能拿下华沙。

这一年的东线，俄军西南方面军在喀尔巴阡山脉上继续与奥军鏖战，双方均付出了惨重代价，其副成果便是俄军拿下了普热梅希尔要塞，直到6月中旬德奥联军发起戈沃利采攻势才重新拿回要塞。

到了1916年，便有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布鲁西洛夫攻势”，俄国人以一百多万人的兵力对奥军发起了集中突破，在这场长达三个月的机动作战中，俄军不仅取得了德奥联军损失将近60万的巨大成就，同时也鼓动罗马尼亚加入了战场，让德军从西线抽调了四个军的兵力前往东线，有力支援了凡尔登的作战。

看到这里，你还觉得大战中的俄军“孱弱到一触即溃”么？

三、总结

“先东后西”并不是没有被德军高层考虑过，他们作为当时世界上最专业的军事团队，自然会考虑一切可以致胜的办法。但既然他们没有采用，就说明这套方案已经不合时宜了，最起码在施里芬那时是不合时宜的。

1914年初期法军在战场上的失败就足以说明施里芬的真知灼见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问题出在那里呢？

问题出在自由过头的德军中下级军官和部分高层军官、脑子不大好使的最高指挥以及英法俄三国军队的通力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