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讯-虎嗅网 ( ) • 2024-03-06 19:26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观书评 (ID:jingguanshuping),作者:绿茶,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本文介绍了书虫蠹鱼的起源和历代文人对其的描述。同时,作者也提到了对蠹痕的观察和研究,以及蠹鱼和其他虫类的区别。

• 💡 文人对蠹鱼的描写:从李白到陆游,众多文人自喻为蠹鱼并写下了不少蠹鱼诗。

• 💡 蠹鱼和蠹痕:蠹鱼以书为家,只在纸张表面或边缘啃食,而蠹痕主要来自蛾蝶类幼虫。

• 💡 蠹鱼的身世之谜:通过《寻蟫记》这本书,揭开了蠹鱼的身世之谜,解开了千年之锅。

它狂爱啃书,一辈子都在啃书,小说、诗歌、艺术、生活、历史、百科……无所不啃。

从长长的序啃到短短的跋,甚至连标点和空白都不放过。啃尽诸子百家不留一根骨头。

它是蠹鱼,一只爱啃书的虫子。

如果不是虫子,它会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

它有很多好听的名字,衣鱼、银鱼、白鱼、书鱼、纸鱼……最初叫蟫,出自中国最早的字典《尔雅》。如今,我们统称它为书虫。

《尔雅》

管锡华 | 译,中华书局,2023年2月

它被爱书人视为“书的敌人”,也被爱书人视为自己的写照。

唐宋以来,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喜欢自喻为“蠹鱼”,他们的诗文中也频频出现“蠹鱼”。

第一个把蠹鱼用在诗中的是李白。他的《感兴六首》中,一句“委之在深箧,蠹鱼坏其题”,生动描述了离家日久的李白,写了家信深藏在书箧中,担心蠹鱼啃食了封题。

第一个自喻为蠹鱼的则是韩愈,“岂殊蠹书虫,生死文字间”。随后读书人自喻蠹鱼成风,像北宋苏轼的“蠹鱼自晒闲箱箧,科斗长收古鼎钟”,南宋杨万里的“书生都将命亡书,愿身化作蠹书鱼”,还有刘克庄的“依约前身是蠹鱼,坐窗不觉晓钟馀”……

写蠹鱼诗和自比蠹鱼最上头的要算陆游。有人统计过,陆游共写有蠹鱼诗69首,自比蠹鱼的诗就有11首,像《灯下读书戏作》:“吾生如蠹鱼,亦复类熠燿,一生守断简,微火寒自照。”

清代纪昀曾写自挽诗:“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准确地总结了自己的官宦生涯和书虫本性。而清代另一位学者、诗人赵翼的蠹鱼诗最是有趣:“归里间无事,仍寻乱帙繁。蠹鱼走相告,此老又来翻。”从蠹鱼的视角,生动有趣地描绘了老书虫扰了蠹鱼们清净。

这是一只什么神物?引得历代文人歌之诵之。

带着这样的疑问,中科院半导体材料物理科学家陈涌海,多年来孜孜不倦地寻找着这只神秘的虫子,于是有了《寻蟫记》这本书。

《寻蟫记:书虫博物志》

陈涌海 著,商务印书馆,2024年1月

对陈涌海而言,这不仅跟他专业八竿子打不着,更是大材小用和不务正业。而留着长发扎着小辫唱着摇滚的科学家,本身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一曲摇滚版《将进酒》更红透全网,人称“摇滚博导”。

也许出于科学家的本能,他在阅读中接触到蠹鱼,一番查读后顿生考据之意。尤其是蠹痕,在他眼中,其起始与消失,与书法笔画间的起落有着某种神秘的呼应。

爱书人、藏书家挂在嘴边的蠹鱼,其实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这种远古生物之所以至今犹存,一定有它独特的生存本能。尽管以书为生,但当读书人打开书箧或拿起书本时,人家早就溜之大吉,躲到阴暗而安全的角落。所以,书上留下的蠹痕就成了它们“作案”的证据。

书籍常见的蠹痕,大致有三种:其一为圆形蛀孔;其二为沟道形蛀痕;还有一种系水波状从边缘向内弥散形蛀痕。我们看到的大多数蛀痕是前面两种,而第三种往往会被视为因年久导致纸张松脆而自然脱落,非蠹鱼所为也。

历代文人、藏书家对蠹鱼和蠹痕的描述,往往掺着多重想象和道听途说,未必有本人亲眼所见。只有周作人在1950年写过的一篇短文《蠹鱼的变化》,真正把蠹鱼和其他书虫的吃书方式做了清楚的区分:

“文言中只说蠹鱼,其实蛀书的虫另外还有一种,俗语便只称作蛀虫。这是一种蛾蝶类的幼虫,大小略有不同,在科学上该有分别的名称,我们却不知道。大抵蛀孔以直径一分为普通,有些直上直下,若干册的书都打一圆孔,有的在平面盘旋,往往做成西北的窗花模样,书的受害更大,有时竟无法修补。蠹鱼古人一名白鱼,形容得很妙,它在书帙间游来游去,并不打洞,只在卷口及书的上下啃吃,它的吃法大概是在纸上先吐出一点分泌物,使得纸质溶化了,然后吸食。有些旧书两头凹凸不平,或是面上书签残缺,都是它吃过的痕迹。”

按知堂老人此说,前两种蠹痕乃蛾蝶类幼虫所为,只有第三种水波形蠹痕才是蠹鱼所为,且破坏性最低。

相对于文人和藏书家的私人观察,图书管理员和档案保护研究专家们的研究更有科学性。三种蠹痕来自不同的虫类是有共识的,不过蛾蝶类幼虫在专家们研究看来,主要是不同品种的甲虫幼虫。而蠹鱼(衣鱼)有着扁平的身体,强壮的六足以及长长的触须和尾须,这种体形无疑是不能打洞的,而且它的嘴位于头部下方,只能像食草动物一样啃食纸张表面或边缘。可见,知堂老人的观察是合理的。

这么说来,从唐朝以来,蠹鱼“穿书打洞”可谓是千年之锅。

甲虫和蛾蝶类昆虫,它们可能把卵产在任何地方,只不过文人书斋里更温暖更安全,幼虫们破卵而出就是吃吃吃,不管前面是书、柜子、树皮还是其他,吃饱了化蛹,然后变成甲虫从书中钻出,虫去孔空。

蠹鱼(衣鱼)则不同,它以书为家,书斋就是它的世界。文人们每次打开书页,银光一闪,一哄而散。甲虫幼虫们留下的虫洞,这锅自然就背到蠹鱼身上了。

对于蠹鱼而言,它们在书斋出生,长大,玩耍,从一本书到另一本书,从一个书斋到另一个书斋,读书人虽不喜它们吃书,也奈何它们不得,尽管采取了芸香辟蠹等无数种方法,久之,也只好默认它们为书斋里的一分子了。

清康熙年间文人张潮在其《幽梦影》中云:“无其罪而虚受恶名者,蠹鱼也。”

而《寻蟫记》,帮我们揭开了蠹鱼的身世之谜,甩掉了背负千年的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观书评 (ID:jingguanshuping),作者: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