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替兄为质三年。
兄长领回一个与我相似的女子,待她如珠似宝。
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一开始为我不平,最后却被她打动爱上了她。
幼时玩伴为了不让我回去,甚至在路上刺杀我。
他们都说:「你不该回来,你回来让云儿吃尽了苦头。」
我什么都没做,却成了阻碍他们幸福的恶毒女配。
事实证明,当别人说你恶毒时。
你最好比他说得要恶毒百倍。
1
京城为质三年,我历尽千难得以归家。
一路上,行刺我的刺客竟是我的童年玩伴——沈河。
此刻我只觉得荒谬,而他还在不断叫嚣。
「刘序娆,我劝你赶紧放了我!」
「怎么从京城回来就这么玩不起了!」
从小他就看不惯我,他觉得我心狠手辣,根本配不上他谪仙人一样的表哥张定远,经常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
以往我念着他是张定远的表弟,所以不跟他一般计较。
没想到倒叫他越发放肆,竟敢在我回家的时候刺杀我。
没错,京城为质三年,我终于获准回家。
经过半月舟车劳顿,今日才踏入燕地。
「行刺郡主可是大罪,先砍他一只手,再杀了。」我向侍卫下令。
我不想费功夫分辨沈河是像以往一样闹着玩,还是有什么苦衷。
我只知道,他冒犯了我,就要以死谢罪。
现在我早已不是当时那个爱屋及乌的刘序娆。
就算是张定远本人站在这里,我也会照杀不误。
2
「你敢!我表哥不会饶了你的。」
沈河终于变了脸色,开始挣扎。
可是没用。
鲜血飞溅,沈河的断肢被我踢到一边。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竟然真的砍了我的手!」
「你有哪点比得上云英姐姐,我就说你不该回来。」
沈河痛得双目猩红,看我的眼神宛如恶鬼。
「所以,你是为了云英才来刺杀我?」我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玄机。
「是啊,听说你要回来了,云英姐姐整日愁眉不展,甚至还要主动离开王府。这怎么可以?」
「没人希望你回来。」
「你今天砍了我的手,表哥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赶紧将我送回去,我要是真死在这里,你跟表哥怎么结亲?」
沈河左手撑地,身子摇摇欲坠。
眼里却笃定我不敢真的杀了他。
我冷笑一声:「你不会以为这样就会拿捏我吧。我是喜欢张定远,可我也不会为了他受委屈。」
「多说无益,今日你必死无疑!」
在京城三年艰难求生,我学会的很多。
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不要让别人以为能拿捏你。
沈河面色一变,挣扎着想逃。
但是我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刀光出鞘,他的头就滚到了地上。
3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姚逢春已经在等我了。
她是当朝首辅之女,和我兄长自小便有婚约。
不出意外的话,她到了燕地就要跟我兄长完婚。
可是,意外频出。
「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吗?」她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如此怪力乱神之事。
姚逢春刚刚告诉我,这个世界是一本巨大的娇妻文学。
我的兄长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是其中两位男主。
她是女配,嫁给我兄长后被当作女主的挡箭牌,然后抑郁而死。
好在上天眷顾,她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我就更惨了,只是一个在一开始就惨死的炮灰。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女主提供一个高贵的身份。
女主借着我的身份在三位男主的呵护下过着幸福快乐的一生。
啊,现在是两位了——沈河已经被我送去见阎王了。
「女主是谁?」我问她。
「云英。因为长得像你,被你兄长当作替身寻进府中,说是缓解大家的相思之情。」
我的心沉下来。
这个名字,我在未婚夫张定远的信里见过无数次。
姚逢春握住我的手:「序娆,命运何其不公,咱们为何不联手破局。」
见我没反应,她咬咬牙,乌黑的瞳仁满是不甘:「难道你还想死得不明不白吗?难道咱们生来就是为他们剥削的吗?」
我终于回握住她的手。
我在京城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可不是死在回家路上给别人腾位置的。
4
日夜兼程又过了三日,我才到达燕王府。
一进门就发现府内宾客云集。
从府中下人的口中,我得知今日是云英小姐的及笄礼。
倒真是可笑,燕王府真正的千金死里逃生没有人关心。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义女倒是众星捧月。
我行至正院的时候,及笄礼迎宾刚过,诸位宾客都已就位,正待开礼。
因为我和姚逢春的到来,及笄礼不得不暂停。
全部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我们俩身上。
我不慌不忙,盈盈下拜:「序娆拜见父王。」
父王看到我很是高兴,亲自将我扶起:「三年了,娆儿长高了,也长大了。」
我抿唇笑了笑,却被刘旭荣打断:「父王,云英还在这里,还是先举行完及笄礼再和妹妹欢聚吧。」
他说这句话时,带着一贯的文雅笑意。
只是却没有丝毫亲人相见的欢喜。
一个纤柔的声音传来:「哥哥,我没事的,还是姐姐回家的事比较重要。」
云英虽然在笑,但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勉强。
张定远关切的目光立刻就移到了她的身上。
在众人迟疑的目光中,我挺直脊背。
姚逢春手捧圣旨:「燕王殿下,郡主在京城为质三年,曾在靖王叛乱中以身为太子挡剑立下大功。为此陛下特许郡主返回家乡,并赐封连城封号,是为连城郡主。」
「赐封使一月后从京城出发,届时于燕地为郡主加封。」
有些话我自己说不方便,姚逢春开口更合适。
我好好欣赏了一下刘旭荣铁青的脸色才接旨。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王爷好福气。」
「郡主实是我等典范。」
众人的恭维,我坦然相受。
虽是我的荣耀,但是也让父王脸上有光。
这道圣旨的下发,意味着我替燕王府重新赢回了陛下的重视。
父王高兴之下想起了我和张定远的婚约。
「不如就让你和定远早日完婚,双喜临门,定远你觉得怎么样?」
人群中又传来恭维。
「王爷此话不妥,应是三喜临门才是。这不是姚小姐也来燕地备嫁了吗?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喝上世子的喜酒了。」
父王抚掌大笑:「此言极是。」
他没看到刘旭荣和张定远脸上如出一辙的不愿。
云英脸色血色尽失,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也是,一瞬之间两个舔狗都要娶妻了,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
不过,这还不够。
我扬起唇角:「今日是云英妹妹的及笄礼,虽然你我从未相见,但是我早早就在定远信中了解你了。」
「听闻父亲有意收你为义女,我今日便为妹妹献上一份礼物。」
我拍拍手,侍女呈上一个盒子。
云英怯生生谢过我之后,缓缓打开。
「啊——」她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盒子坠地,一个人头骨碌到地上。
5
看她这副惨样,我笑出声来:「妹妹不认得这是谁了吗?」
众人纷纷后退,刘旭荣将云英护在身后。
张定远也想去,但是被我一眼定在原地,只能投过去关切目光。
「这不是张大人的表弟吗?」有人瑟瑟出声。
「我记得她最爱跟在云英小姐身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冷笑一声直接转身跪下:「请父王为我做主!」
「此人心怀鬼胎,几次三番在路上刺杀我,儿臣出于保命才反杀他。」
「死前他曾叫嚣我挡了云英的路,只要我死在路上,云英就是燕王府唯一的千金。」
姚逢春适时上前:「我可以为郡主作证,此人死前嚣张至极,曾放言要提云小姐扫清一切障碍,又自恃是张大人的表弟,以为郡主不敢动他。」
犹如一滴水进了油锅,人群迅速沸腾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云英小姐看着这样柔弱。」
「人不可貌相。」
「她放着云府不住,跑到燕王府做什么义女,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够了!」刘旭荣厉喝一声。
父王站起身来:「今日府中还有要事,诸位宾客请自便。」
听完这句话,云英彻底晕了过去。
她知道,及笄礼算是完了,认义女的事也泡汤了。
她做燕王府千金的美梦要破碎了。
我向姚逢春使了个眼色,她也缓缓退了出去。
接下来要说家事了,她还没嫁进来,不便参与。
6
「定远,云英,你们作何解释!」
「我倒不知,你们竟有如此的本事!」
父王一怒,云英吓得瑟瑟发抖,只能惊慌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刘旭荣看她这样被苛责,心都要碎了。
「父王,云英深居简出,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你呢?」父王看向他:「我记得迎娆儿回府的事是交给你办的。」
刘旭荣的话哽在咽喉,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摆脱不了这个责任。
在他的沉默中,事情被父王一锤定音。
「世子失职,杖责五十。」说罢父王又看向了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适可而止,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我也不奢望仅凭这一件事就能将刘旭荣拉下来。
先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我善解人意地低头:「父王,想必兄长也不是有意的,定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被人钻了空子。」
在刘旭荣咬牙切齿的目光中,父王又罚了世子随侍人员一杖责八十。
要知道,八十杖人基本就废了。
他好不容易收拢的人要折去一大半。
刘旭荣受五十杖,即便有人给他放水,也至少要躺一个月。
见我如此懂事,父王又称赞了我几句:「去了京城果然成熟多了。」
我低眉笑了笑。
不成熟就要死,这可是我在京城的血泪教训。
刘旭荣一力担保云英无罪,将所有错误都推到了沈河身上。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张定远跪在后面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用行动默默表明了他的立场。
袍袖掩映下,他的手臂稳稳支撑着几近瘫倒的云英。
我没再说话,只是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原先因为刘旭荣受了罚而雀跃的心情渐渐沉到谷底。
7
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一开始,刘旭荣是将我放在心尖上的好哥哥,张定远是深爱我的青梅竹马。
小时候,刘旭荣很照顾我,下了学第一件事就是回府看我。
我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他甚至割腕放血入药,只因为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道士说至亲之人的血可以招魂。
而我昏迷不醒就是小儿失魂之症。
凭着这件事,母亲感激他。
他从一个丫鬟生的庶子被记在母亲名下成为世子。
自那时他就开始变了。
一开始只是有些疏远我,我还以为是做了世子之后课业繁重。
可是母亲去世后他露出了真面目。
好几次都以带我出去的名义将我丢在各种地方。
幸好母亲给我留的人细心,我才没有走丢。
再后来我看出他不怀好意就避着他。
没想到他变本加厉,接连制造各种意外。
食物相克的糕点,年久失修的楼梯,随时失控的马车。
还有池塘边可能会推我下去的手。
我就像他手底下的一只蚂蚱,在他逐渐收拢的掌心里求生。
那时年纪小,不明白他做得这么明显父王为什么不惩处他。
总是自怨自艾,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被这样对待。
还好有张定远一直陪着我。
他将我按在怀里:「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他还说:「娆儿,你再坚持坚持,等到你及笄就解脱了,我就能娶你回家了。」
少年人的怀抱里好似有清风朗月,一下子就让惊惶的我安定下来。
后来年纪渐长,我终于看懂了他们。
我一直都被他们困在亲情的假象里。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的家人都会互相爱护。
他是为了世子之位故意接近我的。
他最想要的嫡出身份和父王的宠爱我都有,而他只能靠讨好我才能得到。
所以他恨不得我死。
而父王,他对我的宠爱流于表面。
兄长才是他选定的继承人。
所以,他对兄长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活不下去是我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直到刘旭荣又一次故技重施,让人将我从假山上的亭子推下去。
被我抓住机会,将那人推了下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死在我手里的人越来越多。
刘旭荣越来越拿不住我:「我倒是小看你了。」
后来我在后宅和刘旭荣斗得你死我活。
每一次交锋,我手里的阴司性命都要多上一些。
而张定远越来越看不下去。
几次都跟我说:「序娆,你收手吧,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当初半点单纯善良的影子。」
可是我不能停下来,因为我跟刘旭荣之间不死不休。
我也不愿意停下来,因为我发现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每一次赢过刘旭荣,我手中的权力都会壮大一分。
掌握过权力的人,谁还舍得放手?
张定远说我已经被权势迷了眼睛,已然走火入魔了。
他不会懂的。
他家中和睦,从小在爱里长大,想要什么自会有人双手为他奉上。
他从没有缺过什么,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所以养成了这副目下无尘,无欲无求的谪仙样子。
就这样长到十四岁,刘旭荣终于找到了一劳永逸的方法。
8
父王打了败仗,丢了边境一座城池。
陛下震怒怀疑父亲通敌的嫌疑,派了钦差来申斥父亲。
整个燕地人心惶惶。
内忧外患闹得父王几乎一夜白头。
刘旭荣向父亲谏言:「父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重新迎回陛下的信任,我们可以效仿前朝,向京中送出质子,以表忠心。」
自古以来,质子只会是嫡出。
因为嫡出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最少牵涉两个家族。
捏住了嫡出,才能辖制藩王。
那时我只感到天都要塌了。
我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燕王府,离开这里我什么都没了。
更何况还是去做质子!
若是燕地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没命的就是我。
唯一的出路就是张定远,若是他肯提前履行婚约,那我就不用去了。
可是张定远拒绝了我:「序娆,燕王府有难,你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序娆,你在燕地造的杀业已经够多了,到京城或许是一个好选择。」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绝情,他又将我揽在怀里。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你放心去吧。」
「等你回来我就娶你。」
我离府之时,刘旭荣低下头为我整理兜帽。
「你知道吗?」他突然问我。
我紧紧盯着他。
「从小我就讨厌你,就因为你是嫡出,所以你高高在上衣不染尘。」他轻轻笑了一声:「我偏偏要把你拉下来,看你在污泥里挣扎求生,然后被我一点点捏死。」
我忍不住扬起巴掌,却被他一把抓住扭到背后。
袍袖纠缠间,像是我临行前给他的拥抱。
在旁人眼里,是我舍不得他。
笑声萦绕我耳边,像是毒蛇的吐息:「本世子就等着,等着你的死讯传来。」
9
回忆如涨潮一样袭来,又如退潮一样散去。
留下我孤零零站在原地。
姚逢春捏了捏我的手:「别担心,我们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