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方:移民问题成为中心议题,并非因为欧洲人认为移民问题是欧洲最棘手的问题,而在于右翼政党成功地将移民问题塑造成欧盟失败的象征。

欧洲移民问题似乎是欧洲政治当中最中心的议题。在应对欧洲政治生态急速向右上,主流政党们选择将移民问题作为突破口,准备拦截极右翼势力。

面对越来越多涌向欧洲大陆的非常规入境人员和寻求庇护的难民,2015年时德国完全敞开国门迎接难民的做法已经完全不可复制,今非昔比,欧洲的政治气候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去年12月,欧盟成员国和欧洲议会在一项移民一揽子计划上达成了协定。该计划旨在减少非常规入境人数,提到遣返被拒难民的速度。该计划不仅仅是应对移民和难民问题本身,也是主流势力应对右翼势力抬头的主要对策之一。欧洲议会主席称在该计划上达成协定为“里程碑”,而一些偏左政党人士和民间组织则抨击其为“历史性的错误”和“对右翼势力的屈服”。有分析认为,移民问题过去原本只是欧洲国家层面的问题,但是,欧盟机构和挺欧成员国政府正在把该问题“欧洲化”,他们想到找一条共同的适用所有国的解决之道。

学者克拉斯特夫(Ivan Krastev)和莱昂纳德(Mark Leonard)在最近的一篇政策分析中指出,面对右翼势力抬头,欧洲主流政党和政治精英们做了两手准备:其一,效仿和复制右翼的移民政策,试图让移民问题中性化,而不是极端化,其二,试图讲好欧盟在应对气候挑战、新冠疫情和俄乌战争上的成功故事。分析认为,欧洲移民问题虽大,但没有政策制定者想象当中的大,而讲成功故事只会让疑欧政党更加得势,两种对策都只会适得其反。

至少从各式统计数据里可以看出,这个虽大,但没有政策制定者想象当中的大的欧洲移民问题确实是个真问题,但在欧洲民众的理解和排序当中,它到底是个多大的问题?克拉斯特夫和莱昂纳德对民意调查的分析显示,大部分欧洲人并不觉得移民问题是欧洲面临的最大挑战。

民意调查机构Datapraxis和YouGov于去年9月到10月对包括德国、英国和爱沙尼亚在内的11个欧洲国家的15081位成年人进行了民意调查,调查内容为在欧洲过去十五年来经历了金融危机、新冠疫情、俄乌战争、气候变化和移民问题五大危机的大背景之下,人们对危机的感知如何,以及哪些危机和事件正在塑造他们对未来的预期。克拉斯特夫和莱昂纳德对调查结果进行了分析和总结,并根据他们的回答将其划分为五大“危机群”,而移民危机群是其中人数最少的一个群体。今年1月,两家民意调查机构对来自12个欧洲国家的选民进行了相同的访问,不过这次在五大危机当中加入了第六大危机加沙战争。两位学者对第二次调查结果的分析仍然印证了移民危机并非欧洲人最关切的问题。

在民意调查中,其中一个问题为:在过去的十年,以下哪个事件最大程度改变了你看待自己未来的方式:气候变化、移民、新冠疫情、乌克兰战争、全球经济动荡、加沙战争、其他、不知道?结果显示,从平均数来看,经济动荡为最受关注的问题,21%的受访者归属于经济危机群,19%为疫情危机群,而气候危机群和俄乌战争群人数占比均为16%,15%为移民危机群,唯有加沙战争群人数比例少于移民危机群,占4%。

而且,欧洲人们对危机的感知也因国而异。在德国和奥地利,移民危机群里人头攒动,而在意大利、希腊、葡萄牙和匈牙利,人们最忧虑的是经济状况,在西班牙和罗马尼亚,新冠疫情给人们造成的冲击最深远,在瑞典和波兰,人们则在焦虑乌克兰局势,而在法国人和荷兰人眼中,气候变化才是天大的问题。

在移民问题上,并非所有移民都被视为威胁。在欧洲人看来,移民是否成为问题因移民的来源国而异。比起中东和北非移民来,欧洲人更欢迎来自其他欧盟成员国和乌克兰的移民,但乌克兰邻国波兰除外。在民意调查中,40%的波兰受访者将乌克兰移民视为威胁。调查由此得出结论,欧洲人关心的不是关闭边境,而是能掌控进入边境的人数和决定谁该进入。另外,移民的流向也因国家而异,有些国家的人们担心移民涌入,另外一些国家的民众更担忧人们外迁,比如罗马尼亚、意大利、希腊、匈牙利等国。

克拉斯特夫和莱昂纳德研究民意调查后得出结论,移民问题成为欧洲政治中心议题,并非因为欧洲人认为移民问题是欧洲最棘手的问题,而在于右翼政党成功地将移民问题塑造成欧盟失败的象征。在受访者看来,在应对移民问题和经济危机上,欧盟不能做得更糟了。而且,即使最关切移民问题的选民们,他们并不信任主流政党会真的积极应对移民危机,他们觉得主流政客们其实准备打开边境迎接更多的移民和难民。在该研究看来,主流政党以复制右翼政党的移民政策作为吸引右翼政党选民的方式是错误的,因为担忧移民问题的选民在原版触手可及的情况下,为什么要选择盗版呢?也就是说,主流政党以复制右翼移民政策的方式,可能无法从极右翼政党那争取选民,更不要说吸引那些并不那么关心移民问题的选民了。

研究还指出,和上一届欧洲议会选举不同,这次,选民心中的幻灭大于希望,他们担忧过去的危机会卷土重来,而且,各自的担忧还并不相同。看来,欧洲人们的悲喜并不十分共通,而能解决所有问题的统一药方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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