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 - 首页头条 ( ) • 2024-04-03 13:04

关于周幽王末年国变,最早的文献记载来自《国语·郑语》的《史伯为桓公论兴衰》一篇,大意是说周幽王八年(前774)时,郑桓公(幽王的叔叔)为王朝司徒,因为看到王室多故,便向史伯询问自保之计。史伯分析了幽王宠爱褒姒,重用奸佞虢石父,疏远申后和太子宜臼,必将引起申国、鄫国和西戎的不满和战乱,并建议他寄孥,贿于虢、郐,伺机反客为主而取之。三年后,史伯的话果然应验。《史记》的《周本纪》和《郑世家》都沿用《郑语》,逐渐演变为“红颜祸水”故事。但幽王国变实际是王朝的世卿、诸侯长期矛盾斗争的结果,且对春秋前期的历史有重大影响。今天我们剔除其神话传说因素,结合《诗经》《左传》等文献,能寻找出一些有联系的史实因素,从而对两周之际的政治局势做一些粗线条的描述。

幽王、褒姒一方政治力量

周幽王和得到他宠爱的褒姒,代表了当时得势的一派政治势力。褒是东方古国,姒姓。“国名+姓”是当时各国公族之女的习惯称呼,特别是在其嫁往的夫家。就像申国是申后的母国一样,褒国也是褒姒的母国。

但作为得到幽王宠幸的后妃,和褒姒利益相联的不仅有其母国。《诗经·小雅》中的《十月之交》一诗从反对派的立场批评了褒姒势力。诗中先列举了日食、地震等天象灾异,然后开始批评作者认定的一个奸臣集团:“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艳妻煽方处。……择三有事,亶侯多藏。”诗中列举的奸佞有:皇父(任职为卿士)、番(司徒)、家伯(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趣马)、楀(师氏),再加上“艳妻”和“亶侯”,一共九个人。如果我们确定此诗作于幽王时,“艳妻”就应如毛公所说为褒姒,这个“九人帮”就是褒姒一党的代表。

在《诗经·大雅》的《云汉》里,描写了当时的一场大旱灾。毛公、郑玄都认为这是宣王时候的事情,里面也提到了几个不负责任的王朝官僚:“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卬昊天,云如何里?”这里没有说名字,只提到了官职:庶正,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其中趣马和膳夫在《十月之交》中提到过,另外的庶正、冢宰、师氏等也不排除有同官异称的因素,所以《云汉》和《十月之交》攻击的有可能是同一个集团。《云汉》作于宣王时,《十月之交》作于幽王时,怎么能批评同一群人?其实这不矛盾,幽王在位只有十一年时间,而其父宣王在位四十六年,王朝卿士、诸侯间的矛盾,很可能在宣王统治的中后期就开始酝酿了,而且幽王也很可能在做太子的时候就娶了褒姒,这些矛盾在宣王末年就开始积累了。

两首诗中都提到了一个“趣马”的官职,按《十月之交》中说,这位趣马的名字叫“蹶”。在《诗经·大雅》的《韩奕》中,就重点说到了这位“蹶”。毛、郑都认为《韩奕》是宣王时候的诗,写的是一位韩侯到王室朝见,宣王隆重地对他锡命,然后韩侯又迎娶了一位“蹶父之子”韩姞:

……韩侯入觐,以其介圭。入觐于王,王锡韩侯。……韩侯出祖,出宿于屠。显父饯之,清酒百壶。……韩侯取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韩侯迎止,于蹶之里。……蹶父孔武,靡国不到。为韩姞相攸,莫如韩乐。……韩姞燕誉。溥彼韩城,燕师所完。……

从诗中描写的典礼之隆重来看,这位韩侯入觐、成婚都是当时很显赫的大事。“汾王”,郑玄认为就是流亡在外而死的周厉王。这位新娘是厉王的外孙女或外甥女。韩国的始封祖是周武王之子,周人同姓不婚,新娘称“韩姞”,可见这位“蹶父”是姞姓,“韩”指新娘的夫家。如诗句所说,蹶父是王朝卿士,住在京师,经常到列国公干,顺便选中了韩侯这个好女婿。韩侯趁进京朝觐的机会,到蹶父家迎娶了新娘:“韩侯迎止,于蹶之里。”

政治婚姻不仅需要隆重的仪式典礼,还要有现实的支持,所以有“溥彼韩城,燕师所完”,即燕国的军队去为韩国修筑城墙。郑玄和孔颖达认为“燕”是“安”的意思,朱熹则认为是召公所封的北燕国。俞正燮《癸巳类稿》认为此燕为姞姓的南燕,故国在今河南省北部:

……则蹶父本燕枝庶,春秋时南燕止称燕也……《诗》言韩姞“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则蹶父姞姓,为厉王婿,以燕公族入为卿士。《诗》言“韩侯迎之,于蹶之里”,知蹶父不在燕,久居周,已有族里,如鲁之樊、蒋、祭在周圻内……(燕师)为韩筑城,如晋人城杞,亦戚好赴役,燕韩同事也。

俞正燮的说法目前已为学术界广泛接受。当时,姞姓的卿士还有一位“尹氏”。《诗经·小雅》中有一首《都人士》,表达了作者对这位尹氏和他的女儿的崇敬爱慕之情:“彼都人士,充耳琇实。彼君子女,谓之尹吉。我不见兮,我心苑结。”郑玄认为:“吉读为姞。尹氏、姞氏,周室婚姻之旧姓也。”这里把“吉”解为“姞”很顺畅,但郑玄和孔颖达没区分姓和氏的不同,认为“谓之尹吉”是分别赞美尹氏、姞氏两个人,这样解释就错了。“尹”是氏,“姞”是姓,“尹吉”是指尹氏家那位姞姓女子。从《韩奕》《都人士》可见西周晚期姞姓卿士在王朝的势力之大。郑玄《毛诗谱·小大雅谱》孔颖达疏引皇甫谧《帝王世纪》,亦云幽王时“尹氏及祭公导王为非”,表明尹氏后来就是褒姒一党了。

褒姒一方还有一个重要角色,就是虢国。《国语》中史伯谈到幽王的昏乱时说:“夫虢石父谗谄巧从之人也,而立以为卿士……”西周有东、西两个虢国,他们的始封祖都是王季之子,一个封在今宝鸡,为西虢,西周灭亡后东迁至今三门峡;一个是东虢,在荥阳东北,幽王之乱发生后被郑桓公的儿子武公所灭。我们不知道这个虢石父出自东虢还是西虢,但两个虢国同出一源,应该都是支持幽王、褒姒的。

有迹象显示,周幽王被杀后,亲幽王的诸侯势力曾经一度拥立一个“携王”,虢国在其中尤为有力。春秋时周敬王四年(前516),王子朝和周敬王争夺王位失败,逃亡楚国,派使者遍告诸侯。《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全文记载了这个“伪”诰书,其中追溯幽王之乱时说:“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时距周王室东迁仅两个半世纪,子朝本身是王子,又是“奉周之典籍以奔楚”,所以这个诰书可信程度比较高。孔颖达疏引《汲冢书纪年》云:

申侯、缯侯、许文公立平王于申,以本太子,故称天王。幽王既死,而虢公翰又立王子余臣于携。周二王并立,二十一年,携王为晋文公所杀。以本非嫡,故称携王。

可见虢国是褒姒一党的忠实力量,始终站在平王的对立面。但孔颖达所引汲冢书有些错误,比如当时晋国国君是文侯而非文公。另外,其所说两王对立长达二十一年,也和王子朝诰书所说的先灭携王,后建王嗣(平王)、迁洛阳不符。

东虢国为郑所灭,至今考古发掘未见其遗址、器物。西虢国迁三门峡后的遗址已经发掘,从传世和出土器物看,该虢国与己姓的苏国关系密切,两国几乎世代联姻。所以在幽王之乱中,苏可能也是站在虢一方的。

《国语·郑语》中史伯还列举过两个妘姓的国家——郐和鄢,它们后来也和虢一样被郑国灭掉了,所以郐和鄢大概也是褒姒、幽王一系的。关于鄢的史料很少,但能找到一些关于郐国的。如前文已经提到了《十月之交》中的那位“皇父卿士”,以及《诗经·大雅》的《常武》篇,写到了一位受周王重用的“大师皇父”。毛、郑认为这首诗作于宣王时期。关于这个大师(太师)皇父,李学勤先生曾推测:

……与周妘器同出一窖的,有函交仲簋及会妘鼎,交仲可能是周妘的弟兄,会妘之名则说明函氏与妘姓郐国有一定关系,两者都是周妘母族的器物……函皇父又作仲皇父,其行次为仲,而据《诗·常武》皇父曾任太师,所以柞钟等铭中的仲太师可能即指函皇父。

函皇父与妘姓郐国关系密切,也显示了《十月之交》中的“九人帮”与郐国的密切关系,他们都是褒姒一党。所以当矛盾升级,战争爆发时,妘姓的郐、鄢都被郑武公灭掉了——郑国和晋国都是太子宜臼一方的(详见下节)。

可见,从宣王晚期到幽王之世,以褒姒为代表,形成了一个受幽王重用的卿士、诸侯集团,其中有皇父、蹶父、膳夫、虢石父等王朝卿士,也有姞姓的南燕,妘姓的郐、鄢,己姓的苏,姬姓的韩等诸侯国;这当中自然也应该有褒姒的母国褒国。

申后、太子宜臼(平王)阵营

和褒姒一方对立的,首先应当是宜臼的母舅申国。申是姜姓国,周宣王的夫人娶自申国,周幽王、郑桓公就是这个申后所生。宣王时期,申国很受重视,被改封到汉水流域,成为周人稳定南方的主力。《诗经·大雅》的《崧高》篇就记载了申侯改封时的盛况,诗中甫与申并称,因为他们是关系密切的姜姓国家。幽王在当太子时继续从申国娶妻,可见申侯的地位之重。

大概是申国的势力太大,不好控制,幽王继位后对这个舅国逐渐警惕,从而开始重用上节提到的诸侯、卿士,直至宠爱褒姒,要改立褒姒所生的伯服为太子。对此最不满的自然是申国。《国语·郑语》史伯云:“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国语》韦昭注云:“申,姜姓,幽王前后太子宜臼之舅也。缯,姒姓,申之与国也。西戎亦党于申。”《史记·周本纪》云:“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申国最终掀起反对幽王的战争。

有点奇怪的是,缯国是姒姓,和褒姒所出的褒国同姓,不知为何加入了申国阵营。孔颖达引汲冢书为“申侯、鲁侯、许文公立平王于申”,就不提缯国而换成了鲁和许。许和申一样是姜姓国,戎人也有姜姓之戎(《左传·襄公十四年》《左传·僖公三十三年》),他们能团结到一起是有渊源的。

和宣、幽王室较早产生裂痕的还有晋国。《国语·晋语》载:“昔隰叔子违周难,奔于晋。”韦昭注云:“隰叔,杜伯之子,宣王杀杜伯,隰叔避害适晋。”《今本竹书纪年》将其事系于宣王四十三年(前785)。晋国敢接纳王室刑臣之后,和宣、幽王室的矛盾似乎已公开化。杜伯的儿子隰叔在晋国繁衍多代,就是后来著名的士(范)氏家族。

幽王之变发生时,晋国为申后一方做了很大贡献。褒姒一方的重要羽翼韩国,就是被晋灭掉的。晋文侯灭韩国、杀携王,都为平王立了大功。传世青铜器有“晋姜鼎”,器主为晋文侯夫人“晋姜”。虽不能确定这个晋姜出自申国,但铭文称颂她“鲁覃京师”,就是美名扬于京师。这话来形容一位诸侯夫人有些夸张,但联系晋文侯的作为,平王对晋姜的礼遇就容易理解了。

在幽王之乱没有爆发以前,郑国的立场很不明朗。《国语·郑语》载郑桓公把人员、财物寄存在虢、郐等国,则当时郑和虢、郐关系应该不错;而且申、西戎攻入镐京时郑桓公被杀,则郑桓公大概是亲幽王一派的。但郑桓公死后,继位的郑武公坚决站在平王宜臼一方,他连续灭掉了东虢、郐和鄢,在东方重新立足,同时也消灭了褒姒、伯服一方的忠实力量。所以直到四五十年后,周桓公还对周桓王说:“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左传·隐公六年》)郑武公的夫人也娶自申国——可见东迁之初,平王的支持者们还通过婚姻保持着密切联系。

平王东迁后的几十年间史料比较缺乏。但可以推测的是,平王借助晋、郑等国在东方重新立足;褒姒、伯服一系的势力不是被灭亡,就是被逐出权力中心;申、许等姜姓国则维持了和王室传统的密切关系。《诗经·王风》有一首《扬之水》,毛传认为是“刺平王”之作,诗中依次提到戍申、戍甫(吕)、戍许,可能就是东迁之初王室和诸姜姓国亲密关系的反映。郑玄等认为戍申、戍甫、戍许是防备楚国,其实平王时楚尚未能威胁中原。王师戍三国,可能还是幽王之乱的善后工作。

幽王之乱对春秋初期政局的影响

幽王和褒姒之乱最终以宜臼一方的胜利告终,对历史影响是巨大的。首先是镐京残破,王室东迁,从此周王权威日降,诸侯势力逐渐坐大,这是比较宏观的影响。具体到对列国关系的影响,主要有:

不仅东虢亡于郑武公,西虢东迁后,很长时间内也处境尴尬。周平王在位五十一年,他死后,桓王即位,一度想重用虢公,受到了郑武公之子庄公的激烈反对(《左传·隐公三年》)。晋国自文侯之后,曲沃一系和绛一系进行了长达六七十年的内战,无暇顾及王室纷争,但曲沃一系夺嫡不久,晋献公就灭掉了虢国。

和其他盟友相比,虢的“归化”王室还算比较成功,它的老亲家——苏国就没这么幸运了。《左传·隐公十一年》(周桓王八年)载:“王取邬、刘、蔿、邘之田于郑,而与郑人苏忿生之田:温、原、絺、樊、隰郕、攒茅、向、盟、州、陉、隤、怀。”可见到周桓王时,苏国还背着“历史问题”的包袱。不过苏的土地不是王室掌握中的,桓王实际上是给郑国开了张空头支票,郑国没能力消化掉这片土地。

到晋文公为王室平定王子带之乱,周襄王就又拿苏的这片土地送了一次人情。《左传·僖公二十五年》:“晋侯朝王,王飨醴,命之宥。……与之阳樊、温、原、攒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从此苏国的土地逐渐落入晋人手中。

和苏的下场相似,当年为韩筑城的南燕国,在春秋时也处境尴尬。从文献可见,春秋早期,南燕国已经沦为卫国的附庸,而且在历次动乱中,几乎都是站在王室和郑国的对立面:

《左传·隐公五年》:四月,郑人侵卫牧,以报东门之役。卫人以燕师伐郑。

《春秋·桓公十三年》:春二月,(鲁)公会纪侯、郑伯。己巳,及齐侯、宋公、卫侯、燕人战。齐师、宋师、卫师、燕师败绩。

《左传·桓公十八年》:周公欲弑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与王杀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

由此可见一个有趣的现象:南燕国依附于卫国,而卫国几乎处处和郑国作对,对周王室也多有不礼。所以卫国很可能也和褒姒一系有某种渊源。但史料缺乏,难以深究。

平王东迁大约一百年以后,周王室又发生了惠王和王子颓的争斗。这时王子颓的重要支持者苏和燕,都是当年褒姒一派的余党。据《左传》:

庄公十九年:初,王姚嬖于庄王,生子颓。子颓有宠……(王室的五大夫)作乱,因苏氏。秋,五大夫奉子颓以伐王,不克,出奔温。苏子奉子颓以奔卫。卫师、燕师伐周。冬,立子颓。

庄公二十年:春,郑伯和王室,不克。执燕仲父。夏,郑伯遂以王归,王处于栎。秋,王及郑伯入于邬。遂入成周,取其宝器而还。……冬,王子颓享五大夫,乐及遍舞。郑伯闻之,见虢叔,曰:“……盍纳王乎?”虢公曰:“寡人之愿也。”

庄公二十一年:夏,(郑虢)同伐王城。郑伯将王,自圉门入,虢叔自北门入,杀王子颓及五大夫。

所谓“五大夫”是不堪惠王侵夺才作乱的。但苏、南燕和卫国为什么追随王子颓呢?大概在他们看来,这次把宝押在王子颓身上,一旦成功,就能改变王室东迁以来他们长期被排斥被冷落的地位。虢国开始并未介入,但郑厉公(庄公之子)对这件事情最敏感,马上拉着虢叔去平乱。

虢国为什么没像卫、南燕、苏一样倒向王子颓一方?大概是因为虢君自桓王以来就比较受重用。另外,这次王室叛乱的五大夫之一的詹父,在二十多年前和虢君仲有过一段公案。《左传·桓公十年》:“虢仲谮其大夫詹父于王。詹父有辞,以王师伐虢。夏,虢公出奔虞。”虢仲可能是虢叔的哥哥,因为和詹父的官司没有打赢,只好出奔。虢叔大概对詹父也不会有什么好感。这可能是虢国没有倒向叛乱者的一个原因。郑厉公的一席话,也很有逼虢叔表态的意思,因为虢的倒向,这时可能具有决定意义(可以联想幽王之乱时郑国的角色)。

郑、虢联手打败了王子颓,使得苏、南燕一派翻身的希望彻底破灭。自从鲁闵公时狄人灭邢、卫后,南燕国就不再见于史书了,很可能已经灭国。卫国有大夫孔氏为姞姓(《左传·哀公十一年》),可能和已经消失的南燕国有一定渊源。

狄人灭卫的十年后,苏也被狄所灭。《春秋·僖公十年》载:“狄灭温,温子奔卫。”同年《左传》载:“十年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温就是苏,亦见前引庄公十九年事。苏君最后所奔的还是卫国。

幽王之乱对春秋的另一个影响就是,姒、姞、妘、己等姓的势力彻底衰败。这几姓的青铜器,现在所见的多是西周时期,春秋时期的就很少了。春秋时期的列国婚姻中,姬姓之外,多见的是姜、嬴、妫、芈等姓。《左传·宣公三年》,郑国的石癸说:“吾闻姬、姞耦,其子孙必蕃。”其实他表达的是西周姞姓辉煌时期的说法。在《春秋》经传中,除了南燕国以外,姞姓大夫只有宋国的雍氏、卫国的孔氏,远没有宣、幽时期的盛况了。

余论

至此,本文已经对幽王时期两派王朝卿士和诸侯的斗争及其影响做了一个大体的描述。对照《国语》《史记》的记叙可以看到,文献对这场动乱的正面记载很不全面,而且加入了浓厚的神话和道德色彩。胜利方的记载总会给对手做一些丑化,这好理解,但为什么双方阵营的详细组成、斗争的过程都记载很少呢?这可能因为虽然申、郑、晋、周平王等是胜利一方,但动乱毕竟导致镐京沦亡、王室东迁,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光彩的结局,所以对春秋时的诸侯卿大夫来说,当年那场斗争是一个大家都比较忌讳的话题,最后只有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妖魔化”的褒姒了事。

(本文摘自李硕著《历史的游荡者》,上海人民出版社,2024年3月。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原文注释从略,现标题为编者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