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FA ( ) • 2024-04-11 02:48
严歌苓谈《扶桑》音乐剧及海外创作体验 美籍华裔作家严歌苓
记者Jim Jo摄影

根据中国著名作家严歌苓的获奖小说《扶桑》改编的音乐剧最近在纽约举办了一场阅读会。严歌苓也在积极为她的作品和这部音乐剧进行推广。本台日前对严歌苓女士进行了专访。其中,她谈到有关《扶桑》这部作品所反映的海外移民融入主流社会的问题,并分享了她作为一个海外流亡作家的创作体验。

4月5日,一部由作家严歌苓和百老汇专业人士合作的音乐剧《扶桑》(初步定名)在纽约举行了一场两小时的阅读会,其目的是将这部音乐剧介绍给戏剧界,测试观众的反应,进一步融资。

音乐剧《扶桑》与移民面临的永恒挑战

严歌苓在接受本台电视组专访时介绍说:“这个(阅读会)其实已经展现出《扶桑》音乐剧的一个基本的样貌了,他们有配乐,有演员的唱,基本的那种舞台上的调度。这是百老汇的一种做法,就叫‘二十九个小时’的阅读,让潜在的投资者看到,进一步的投资,然后进入制作阶段。

这部音乐剧讲述了身处不同世纪的两名年轻中国女性,因复杂的命运而联系在一起,寻求内心真正自由的故事。其中,名为“扶桑”的女子1862年在中国广东的小村庄被绑架,并被扔进旧金山黑暗的唐人街,沦为妓女; 而另一名女性“南希”则面对21世纪新冠疫情时代美国的反亚裔仇恨犯罪。她们的经历与暴力、奴役、责任及爱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引导她们走上探索共同的求生之道的旅程

谈到音乐剧跟小说原著的差异,严歌苓回应是“很不同”。她说:“我觉得就像电影一样,你不能要求他们完全或者说部分的还原小说,因为这样的一个形式,它必然有、也必须要有它自己的一个选择。我也不懂音乐剧,当然由导演、由编剧去选择。” 

至于为何采用百老汇音乐剧的方式,严歌苓说,这是因为导演发现了她:“他到中国去做exchange(交换项目),就是中国音乐剧和百老汇音乐剧好想有这样的一种program(项目)吧。然后他就说, 如果我想做一个中国作家的作品,那么所有的人都推荐严歌苓的作品。

严歌苓的小说《扶桑》曾获1995年第十七届台湾《联合报》的文学奖长篇小说首奖,并获评2001年美国《洛杉矶时报》年度十大畅销书(英译本)。在小说的序言中,严歌苓说:“这是两种文化谁吞没谁、谁消化谁的特定环境。”“人物内在的戏剧性远大于外在了,因为那高倍数的敏感。移民,这个特定环境把这种奇特的敏感诱发出来。”

无论是小说还是音乐剧,《扶桑》反应的主题都是移民。从早期的“排华法案”到新冠疫情时代的反亚裔仇恨犯罪,中国人作为移民为何始终难以融入美国的主流社会?这是中国人自身的问题,还是美国社会的问题?

严歌苓的看法是:“我们自身也是有问题。”她认为,一部分来自中国的移民是来美国读书留学,他们大多都进入了美国的主流社会,这属于融入得比较好的。但也有另外一部分人难以融入。

她说:“比如说走线来的,或者是蛇头卖来的人蛇,他们直接就进了Chinatown(唐人街),然后就在Chinatown里面过着他们的那个‘小中国’的生活。这个就是比较难融入,这样的一种移民,很长时间、世世代代,他们生了孩子也还是唐人街的后代。但是呢,中国的文化又有一定的魅力,比如说饮食啊什么的,所以(主流社会)永远是有一种对唐人街的这种生活的侧目而视,就是这样一个民族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来到世界各地。比如说在欧洲就是温州人的一个社会,他们也是很难融入当地的生活的。我觉得是一种比较令人遗憾的一种局面。但是,很多这种来到唐人街,又一直是过着唐人街生活的人的下一代,我也认识。他们很多的人就是很怕跟这个唐人街再有什么联系。

美籍华裔作家严歌苓小说《扶桑》封面截图。严歌苓以该书为基础创作出剧本《扶桑》(亚马逊官网) 美籍华裔作家严歌苓小说《扶桑》封面截图。严歌苓以该书为基础创作出剧本《扶桑》(亚马逊官网)

成为"流亡作家"  严歌苓的遗憾与期待

现年65岁的严歌苓来自中国上海,1989年赴美留学。她的作品获奖无数,但近两年来,由于在网上发表批评中国当局掩盖新冠疫情真相的文章、在网络直播中为徐州铁链女发声,并赞同主持人所说“习近平就是人贩子”的说法,她被中国当局列入黑名单,遭到封杀,已经出版的作品也拿不到版税。面对失去中国大陆成千上百万的读者,她有哪些遗憾呢?

严歌苓说:“遗憾当然是有了。比如说,我在大陆有一个他们自发组织的一个严歌苓读书会,有一万六千多人吧,在我被封杀以后,他们这个也被迫停更。不管怎么样,这一万多个人是我忠实的读者。离开他们,不能再给他们看我的新作品是非常非常悲伤的。我自己也非常悲伤,但是我觉得这也只是暂时的,以后我一定还会再给他们看我的新作的。

从《扶桑》到《第九个寡妇》,从《陆犯焉识》到《米拉蒂》,严歌苓曾说,她的所有作品都在关注一个主题--就是“自由”。那么,她到底要表达怎样的一种自由呢?严歌苓说,这种自由包括很多层面,既有知识分子、作家的精神自由, 也有普通人的最基本的一些自由。

她说:“比如说陆焉识他对自由的思考,是经过这几次的反复。他最开始特别从监狱里逃出去,然后又回到监狱里,最后被特赦,又回到家里,他发现家就是一个牢笼,然后他又带着他的妻子的骨灰重新回到他被流放的地方。这是几次的自由、非自由,它的这种悖论,在他的精神上的那种一次一次的悟,就是觉悟,其实始终也没有答案。这个答案是开放的,就是什么样的自由是陆焉识这样一个知识分子真正的追求,最后能不能追求到?其实,他回到了自由的生活里面,相对来说他并不自由。

1989年“六四”之后,很多年轻作家离开中国,来到海外的自由国度。他们当中有像高行健这样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而相当一部分作家在离开故土后,却再也没有写出超越他们当年高度的作品。对此,严歌苓认为,每个作家都很不同。很多人离开本土就没有了创作动力,而她却因为移民经历而获得很多灵感。

她表示:“对我来讲,离开本土反而是 I've got a lot of inspirations(我获得了很多灵感)。作为移民来讲,这种特别新鲜的经验,还有移民的朋友,他们在移民当中所碰到的这种变数,种种的冲突、痛苦,他们告诉我,然后我自己的体验加上他们的这个故事,所以我就觉得题材都是写不完的。特别是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大概一个礼拜、两个礼拜我就会写出个短篇来,非常的新鲜的这种移民的经验。《扶桑》也是因为移民的经验,我去看到早期移民的这个故事。

现在,严歌苓已经无法再安全地返回中国大陆。她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流亡作家”,而她觉得这个身份“也挺好的”,因为她可以不受审查、更加自由地进行创作。

对于未来,她充满期待:“我希望有朝一日,(我的)这些作品都会被中国的国内的读者读到,因为我不相信现在这样的一种荒诞的局势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任何一个社会、一个时局走到荒诞的地步,它就离好转很近了。

记者:凯迪   责编:李亚千    网编:洪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