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曼文化遗产局工作的哈尔瓦先生告诉我：“我去欧洲，很多人问我阿曼在哪儿，我就解释它在哪儿……对方还是不清楚，我就说它在迪拜的旁边。”
在决定去阿曼之前，我同样对这个国家一无所知。我第一次知道它大概是在10年前，一位在石油行业工作的苏格兰女士告诉我，她最喜欢的国家是阿曼。后来，我认识了2019年布克国际文学奖得主阿曼女作家约哈•阿尔哈西（Jokha Alharthi），她的作品和她本人都让我对阿曼充满了好奇。于是，2024年2月，我决定拜访这个传说中《一千零一夜》里水手辛巴达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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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阿曼对中国游客实行14天的免签入境政策。到达马斯喀特国际机场后，我便遇到了第一个难题。机场到市区的公车并不方便，只能搭乘出租车。而这里的出租车基本都不打表，乘客不得不先和出租车师傅讨价还价。我后来得知，在阿曼打车最好下载一个当地出租车应用程序“OTaxi”，这样就不会被“宰”了。还算“幸运”的是，我从机场打车到酒店，只支付了正常车费的2倍。
马斯喀特是阿曼的首都，也是该国第一大城市。但这里的公共交通几近于无。除了自己开车，当地人最常用的交通方式是共享出租车。一位来自菲律宾，在马斯喀特工作了5、6年的女士告诉我，她每天打共享出租车上班的费用是700贝沙（1里亚尔=1000贝沙），而差不多的距离，用OTaxi打车的话，费用是3里亚尔。这意味着，若不熟悉当地交通，游客支付的车费是当地人的4、5倍。
这还不算什么……最不可思议的是：比如，我用“OTaxi”打出租车，起点定位酒店，终点定位机场的话，根本打不到经济型车，能选择的只有价格高5、6倍的豪华车。若修改出发地，将其定位在20米外的小超市，马上可以打到经济型车。这大概是对外国游客的“特殊关爱”吧。
这样的特殊关爱也体现在阿曼某些景点的门票上。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比如埃及、斯里兰卡，景点门票价格“内外有别”，阿曼也是如此。我曾前往阿曼的尼兹瓦城堡参观，发现该景点对外国游客的票价是5里亚尔，对本国游客的票价是2里亚尔。尽管有不少人为这种做法辩护，但无论如何，这种“双标”定价是对外国游客的歧视，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外国游客的旅游体验。
后来，一位在酒店工作的阿曼小伙子这样向我解释，阿曼人都喜欢开车，很少有人去坐公共交通，所以市内公共交通很不发达。但很多人开车的结果是，堵车成为马斯喀特的家常便饭。最近几年，当地专家不断呼吁要发展高效的公共交通网络。他认为，将来一定会有改观。
在阿曼境内旅行面临类似的难题，如果不租车、包车，旅行将会很麻烦。旅行指南网站“Rough Guides”这样评价阿曼的公共交通：“阿曼的公共交通很少，有少量公共汽车可以让你往返于主要城镇和城市，但在阿曼旅行，你需要有自己的交通工具。”结果，因为交通不便，我原本打算在阿曼旅行两周的计划，缩减成了10天。
那四天，我临时改计划去了卡塔尔的首都多哈。多哈的公共交通方便至极，乘坐地铁便可到达市内主要景点。此后认识的、在阿曼文化遗产局工作的哈尔瓦先生告诉我，奢华的多哈地铁是为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而建，2019年才开通。早晚有一天，马斯喀特的公共交通也会像多哈那样。
旅行指南网站这样评价阿曼的公共交通：“阿曼的公共交通很少，有少量公共汽车可以让你往返于主要城镇和城市，在阿曼旅行，你需要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图片：GettyImages2
中国和阿曼的友好关系源远流长。据史书记载，一千两百多年前，阿曼航海家阿布•奥贝德驾驶着一艘木帆船从阿曼起航，7个月后成功抵达广州。郑和七下西洋，四次到访阿曼。2018年，中阿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并签署了共建“一带一路”协议。2023年是中阿建交45周年，新建成的位于塞拉莱海滩旁的郑和纪念碑表明两国友谊更进一步。
中阿两国经济联系密切。中国是阿曼第一大原油出口对象国。中国—阿曼（杜库姆）产业园已建成，并吸引了至少6家企业投资入园。由中国电建承建的阿曼最大可再生能源项目——阿曼伊卜里光伏项目竣工于2022年初建成。“阿曼丽华10万吨多晶硅项目”正由一家中国背景的公司“联合太阳能”操盘。不久前，中国能建山西院中标阿曼Manah II 光伏发电EPC总承包项目。由中国企业在阿曼投建的硅铁合金项目、包装纸制造项目和海水淡化项目等，也在陆续启动。
不过，我在马斯喀特街头，基本看不到中国人。但有趣的是，在前往长途汽车站的途中，一家“中国店”的名字“壹路集团”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感到格外亲切，不由得走进这家店，探个究竟。只见大厅里停着好几辆车，我似乎迈进了一家4S店。店里装饰着摇钱树、红灯笼、“龙年大吉”的字符、樱花和春联等，充满了中国的“年味儿”。幸运的是，这家店的负责人马先生正在店里，于是，我请他介绍了阿曼这家“中国店”的由来。
原来，壹路集团是一家由中国人在迪拜创建的企业，最初从事电子产品综合贸易，之后陆续跨入公共交通、汽车经销、汽车租赁与服务等产业。壹路集团阿曼分公司于去年10月开业，目前的业务主要包括汽车销售和租赁业务。并且，该公司代理销售的车全都是“中国车”，包括一汽红旗、长城旗下的各品牌、柳汽东风汽车等。
壹路集团进驻阿曼市场，部分原因是这里的市场潜力。阿曼是海湾六国之一。过去10、20年，海湾六国陆续提出“愿景”蓝图，比如沙特的“2030愿景”、阿联酋的“我们阿联酋2031”、科威特的“2035国家愿景”等。阿曼于2013年首次提出阿曼“2040愿景”，旨在使阿曼跻身世界最发达国家行列。为实现这一愿景，阿曼正积极拓展多领域合作。
马先生已经在中东生活了近10年，他告诉我，这六个国家对外开放程度不同。相比而言，阿联酋更开放，更具国际性，沙特在加快开放的步伐，阿曼开放的步伐虽然慢，但也在开放。阿曼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是最适合自驾游的国家之一，因此，汽车租赁业务在这里大有前景。中国车质量不差、也有价格优势。谈到和阿曼人打交道的感受，马先生表示：阿曼人的性格比较温和，阿曼人比较“佛系”。
马先生并不是我在阿曼遇见的唯一的中国企业家。2月26日--28日，阿曼环境可持续性会议在马斯喀特举行。一家来自中国大连的企业受邀参展，参展企业家李先生（匿名）和他的翻译，恰好和我住在同一家酒店。李先生告诉我，这是他们第二次来阿曼。他们的企业设计、生产、销售现代化循环经济装备，致力于再生资源利用，比如奶盒的清洗和回收等。简言之，他们来阿曼卖环保产品和技术。李先生表示，他们此行收获颇丰，但都仅是合作意向。他认为目前在阿曼做生意的最大的挑战是一些相关政策还不完备。比如在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的企业，会获得政府的直接补贴。但在阿曼，类似的政策还在制定中。
阿曼计划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并为此制定了国家计划，其中涉及的项目就包括减少能源消耗、废物回收和循环经济等。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李先生说，很多像他一样的中国企业家正拭目以待。
阿曼承诺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并为此制定了国家计划，其中涉及的项目就包括减少能源消耗、废物回收和循环经济等。图片：GettyImages3
我喜欢逛二手书店，喜欢淘旧书。我在网上搜、向当地人打听，结果得知马斯喀特的书店并不多，更何况二手书店。我最终找到一家名为Majaz Platform的书店。这家书店坐落在一幢别墅里，不仅是书店，也是一个活动空间，它开业1年零3个月。在Majaz Platform书店工作的芬恩也认为马斯喀特的书店少，他是本地人，只能说出3家本地书店的名字。他觉得阿曼人似乎不太爱买书。
不过，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曼政府实际上一直很重视图书出版、交流活动。2024年2月22到3月4日，第28届马斯喀特国际书展在阿曼会展中心举办，我恰好这段时间也在马斯喀特，便找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前往围观。据当地媒体报道，来自34个国家的847家出版社参加这次书展，展出图书约62万册，其中包括约2万册阿曼图书。马斯喀特国际书展始于上世纪90年代，旨在提高社区意识，支持知识和文化运动，提高社区阅读率。该书展最重要的目标群体之一是儿童。
我乘坐的出租车还没有到达会展中心，我就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只见一辆辆校车正拉着穿着校服的学生和我奔赴同一目的地。来到会展中心，我发现：这里的学生似乎比展出的图书还要多。工作人员不得不疏导人流，维持秩序。一位热心的书商大概看出我诧异的目光，对我说：“别担心，过了中午12点，学生就少了。”实际上，我不是诧异，而是感动。看到这么多学生徜徉在书海中，翻看书、买书……在社交媒体和网络游戏盛行的年代，这种场景难得可贵。更可贵的是，这些学生基本都是女生。我后来得知，马斯喀特国际书展期间，当地很多学校不上课，老师带他们逛书展。我那天看到的大都是女生。因为，男女生会在不同时间逛书展。在当地的公立学校，一至四年级男女生同校，五至十年级，男女生则在不同学校上学。
马斯喀特国际书展现场。摄影：崔莹4
在海湾六国中，阿曼女性的社会地位最高。阿曼政府给予女性和男性相等的权力，阿曼1996年颁布的《阿曼基本法》禁止性别歧视。并且，阿曼是第一个允许妇女参政的海湾国家。对伊斯兰世界而言，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阿曼很多重视对女性的教育，如今，阿曼女大学毕业生已和男大学毕业生的人数相当。阿曼政府也在为女性就业作提供更多便利。
这和我在阿曼旅行10天的经历相契合。我在阿曼的商店、酒店、银行和景区，经常看到女性工作人员，也遇到很多独自开车、走夜路的阿曼女性。她们中，既有穿黑袍的传统女性，也有打扮时髦、甚至穿着带窟窿的牛仔裤的现代女孩。我倒是对阿曼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产生了兴趣。我和哈尔瓦先生有这样一段对话。他看上去30多岁，我问他有几个孩子，他告诉我有4个，我好奇地问：“那你的夫人是全职妈妈吗？”他回答：“不是啊，她有工作”。我又问：“那谁来照顾孩子？”哈尔瓦先生脱口而出：“家里有保姆……菲律宾人。”
阿曼是雇用菲律宾家政工人的第十大目的地。目前，大概有4万多菲律宾劳工在阿曼工作。除菲律宾，阿曼的劳工还来自印度尼西亚、印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尼泊尔、埃塞俄比亚和塞拉利昂等地。这些外来劳工为阿曼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但关于他们受到虐待、剥削的新闻时常见诸报端。我不禁陷入沉思，在阿曼女性越来越受尊重的同时，这些外来女性劳工是否也受到了应有的尊重？
阿曼是一个需要慢慢体验、慢慢认识的国家。我知道，我在阿曼旅行的时间并不长，但这10天的游历，正帮我慢慢揭开这个神秘的阿拉伯国家的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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