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热榜 ( ) • 2024-04-19 00:34
宫墙往事的回答

我是裴氏神女。
可北魏大旱,我抚琴三次,天上连疾风也无。
庶妹只一次便祈雨成功。
百姓欢欣鼓舞,惊觉庶妹才是真神女。
他们将菜叶和臭鸡蛋扔在我身上,说我罪大恶极。
母亲当众废掉我双手,将我赶出家门,转认庶妹为嫡女。
可多年后,蝗灾爆发,上京百姓受难。
庶妹无计可施。
此时,有位女子在通州除蝗虫的事迹,传到了上京。

1

我被赶出家门的那天,磅礴的大雨尚未褪去。

城中的百姓欢欣鼓舞,感激神女恩赐的福泽。

他们奔走相告,为神女正名。

「原来裴二小姐才是神女,当时百鸟朝凤那天,出生的不只裴大小姐,还有庶出的裴二小姐。」

「什么嫡女庶女,二小姐是天选神女,哪能用嫡庶来论?」

「真是作孽,百姓尊崇爱戴了这么多年的裴大小姐,竟然是个冒牌货。」

「就是,裴家不给个说法,我们决不罢休。」

更有甚者,满上京的书生才子都在给裴韶华吟诗作赋。

感慨她命运坎坷,一朝成凰。

我浑身湿透,踉跄着前行,被雨水冲刷过的手指,再次鲜血淋漓。

母亲命人废了我双手。

当着整个裴氏一族的面。

裴氏神女,以琴音通灵。

废了这双手,我将再无法抚琴。

她看起来痛心疾首:「阿章,并非娘不帮你,只是这次,你的罪过太大了。」

「不罚你,我们裴家没法跟天下人交代。」

夹指拶刑,痛到极致。

祠堂之上,我的名字被族谱划去。

被赶出门前的那一刻,我听见她朗声宣布她要认裴韶华做嫡女。

是呢,神女怎么可能为庶?

可是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都说我罪大恶极,都说我欺骗百姓。

我从刚出生就被冠上神女的名号,我读四书,习六艺,丝毫不敢懈怠,唯恐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可是,我做不到,我的琴声再优秀,也引不来鸟兽,我的技艺再高深,也无法祈来一场雨。

到头来,只是别人口中的冒牌货。

2

经过凌云台的时候,仍有百姓在台下跪拜。

的确,这场雨,他们等了太久了。

我曾三次登上凌云台,焚香抚琴,天上连疾风都无。

而裴韶华只一次,却天气骤变,雷雨交加。

犹记得她站在高台上,白衣墨发,一身风华。

「今裴氏女为百姓祈雨,幸不辱命。」

台下的百姓跪了一地。

「神女降临,国之大幸,国之大幸啊!」

我颤抖着流血的手指,抚过凌云台上的石砖。

这是裴氏神女的凌云台。

那是我的荣誉的开端,也是我噩梦的开始。

有人认出了我。

他们嘴里叫嚷着:「这是那个假神女。」

「快,打死她,让她冒充神女!」

「就是她,害得真正的神女明珠蒙尘。」

臭鸡蛋液混着菜叶砸在我脸上,我踉跄着爬起,又再次摔倒。

天命神女裴韶华,臭名昭着裴行章。

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呵呵……

3

我是被石头村的孙婆婆捡回家的。

那晚倾盆的雨下了多久,我便走了多久。

体力不支倒下的时候,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孙婆婆是个瞎子,她说她孙子还没有媳妇。

她把我捡回去,问我能不能配给她孙子。

我笑容泛凉,说我要是不愿意呢?

她沉默片刻,苍老的手递过来一碗粥。

「不愿意也没关系,那就当我孙女吧。」

我笑容淡下来,低了头。

世间,也不尽是恶意。

良久,我接过那碗粥,这次笑得很真诚。

我说我愿意。

自打我答应了孙婆婆,她一直很开心,那是发自肺腑的。

这样简单的快乐,我好像很久没见过了。

她说他孙子身子不好,但是很孝顺,她说她一直想给孙子找个媳妇儿,担心他后半生没有着落。

我在河边浣衣,边听着她絮叨。

路过的郑婶子递过来一筐菜,我推辞不过,只得收了。

她开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哎呦你们不知道,自从天上落了雨,那真是好事一桩接一桩啊。」

孙婆婆接着话音,啐了她一口:「行了,谁不知道你下大狱的儿子要回来了。」

郑婶子脸上堆满了笑:「可不是,最近天降甘霖,裴家那位神女又成了太子妃,皇上特地大赦天下,哎呦,真是感谢咱们神女娘娘。我这就给她供长生牌位。」

我沾水的指尖顿了顿。

原来裴韶华,选择了做太子妃。

自古以来,裴家每三代后,都会出现一位天命神女。

神女通灵,能以音律通万物,为百姓谋生,为苍生祈福。

而每一代神女,要么终身不嫁,要么便是做皇后。

裴韶华选择做太子妃,那么太子,只能是未来的皇帝。

4

没几日,婆婆说要杀鸡做大菜。

她说她出门卖字画的孙子回来了。

我心绪无波,笑着回了声「好」。

宋辞进门的那天,我多看了两眼。

这样俊秀的青年,倒不似这乡野书生。

他张罗着布菜,拾掇碗筷。

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像是没有任何异议。

饭后,孙婆婆将我俩的手交握在一起,笑得合不拢嘴。

「等我再攒几日银钱,就给你们办婚事。」

她从箱笼里掏出一个玉镯,摸着上面的纹路。

「丫头,这是我的传家之物,等成亲那天,我就传给你。」

我点头应了。

夜半,我睡不着起来看月亮。

暗光下,宋辞利落地杀了个黑衣人,正嫌弃地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这种场景了。

我叹了口气,装看不见,转身就走。

却被他喊住:「阿章?」

我回头,月色落在他脸上,仍是平日里看到的温润柔和。

好像刚才狠戾之人,不是他一样。

「我听奶奶这般唤你,没关系吧?」

我点头:「公子,我对你的身份背景没有半点兴趣,也无意与麻烦缠身的公子成婚。

「所以,你当没看见我吧。」

他侧着头打量我,语调平缓。

「我重伤之时,是孙婆婆救了我,她认错了人,以为我是她孙子。」

「阿章呢?又是何身份?」

我闭了闭眼:「一个无用之人,公子不必在意。」

5

孙婆婆终究是没有等到我和宋辞成亲。

她上山寻药草,被群狼咬死。

我和宋辞赶到的时候,只剩残破的躯体。

她的手里,还死死抓着那枚传家玉镯。

宋辞的眸子沉得骇人,他手背的青筋几欲爆裂。

「保护奶奶的人,都死了。」

我环视了一圈横七竖八的尸体,点了点头。

原来,这些是保护她的人。

这座山从来没有野兽出没,婆婆是药女出身,虽然眼盲,可对药草对这座山也再熟悉不过。

她怎么可能会死,除非人为。

我望着阴沉的天气,哑了嗓子。

「宋辞,去查。」

孙婆婆是被我背下山的。

一把白骨,她轻得厉害。

把她放在床上,我抱着膝盖,手腕上,是她染血的玉镯。

我在等宋辞,等他回来给奶奶下葬。

天开始黑了,他还没回来。

夜色降临。

比宋辞先到的,是灾难。

是群狼袭击。

吱呀的木门打开,入眼处,一片地狱狼藉。

平日往来的村民,被撕烂扯碎。

他们倒在地上,血腥满地,哀嚎遍野。

野狼的嘶叫声,响彻在寂静的夜。

凶狠狂野,瞳孔幽绿,它们像是中了药。

大约与咬死孙婆婆的,是同一批。

孩童的哭声响起。

我握紧匕首,狠狠刺入逼近孩童的凶狼。

绿幽幽的瞳孔转头盯向我,尖利的牙齿几乎咬上我脖颈。

我没死,郑婶子救了我,她笨重的身子压在狼背上朝我喊。

「章丫头,带着娃娃,快逃啊!」

很快,她被甩在地上,咬断了喉咙。

我失了力气,眼睁睁看着它们伸长了舌头,再次靠近我。

我闭上眼,无用之人,看来只能无用地死去。

绝望之际,弯曲的手指像是触到了什么。

那是一片木叶。

我凝视着那抹碧绿,心神恍惚,一股奇异的力量自心头升起,渗透四肢百骸。

仿佛天地万物,与我浑然一体。

我无意识地将它递到嘴边,红唇轻启。

以叶为琴,以唇为音。

哀怨的音律遍布在乡野的上空。

最近的一头狼,率先停止了攻击。

紧接着,更多的狼也停止了动作。

哀怨的曲调没有继续,反而尾音扬起,急骤而肃杀。

很快,安静的狼群开始相互撕咬起来。

我站起身子,血染的衣裙弥漫着腥气,黑发被夜风带起,脸上还漾着浅淡的笑意。

我一步步逼近狼群,看着它们自相残杀,看着它们哀嚎着倒下。

宋辞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千疮百孔的我,和没留下一个活口的狼群。

他焦急地掰正我肩膀,看向我呆滞的脸。

他说:「阿章,醒醒。」

我动了动眼珠,安抚道:「我很好,很清醒。」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醒过。

他凝着我的脸,一字一顿。

「这天底下,能用音律控制兽类的,只有一个人,裴氏神女。」

我弯了弯唇角,无声笑了。

裴氏神女,呵呵。

我伸出被施以拶刑的双手,几乎笑出眼泪来。

原来,兜兜转转,仍是回到原点。

所谓的天命神女,终归是我。

被压制了十几年的神女灵脉,终于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