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的香港，天气闷热，当行走在尖沙咀逼仄的街道上时，空气之中弥漫着无形的热气。人潮在堆叠的霓虹灯下涌动，沿街店铺灯火通明。一家比特币OTC“店铺”开在街边，和隔壁的杂货铺紧挨。不管是地铁站还是街边的广告牌，随处可见的加密货币元素开始出现在世界最知名的东方城市之中。

香港，油尖旺区线下“OTC”店。 来源：DeThings记者摄于香港

2023年6月，香港《适用于虚拟资产交易平台营运者的指引》正式生效，除了为加密交易平台推出全面监管条例外，香港还“破天荒”地开放了散户投资者交易。

一年时间不到，香港虚拟资产新政再进一步。就在4月15 日，香港证监会一次性批准了三家金融机构发行比特币与以太坊现货ETF。虽不及美国声势浩大，但相比之一下，香港证监会批准了以太坊现货ETF，还允许实物交割，这在全球各大金融中心里也是首开先河。

但新政施行过程中不无坎坷。去年9月，据中新社，香港警方接到超1400人报案后，对无牌运营的JPEX交易所立案调查，涉案金额逾10亿港币，香港警方就案件拘捕6人，甚至惊动了特首李家超。

那么，经历近一年的时间后，香港Web3发展情况究竟如何？Web3企业又为何选择香港？昂贵的运营成本是否能够解决？在港Web3从业者对这些问题有着深刻的感悟。

政策的快与慢

“外界可能觉得动作慢。不是的，水面底下挺快的。”

2023年10月，香港立法会议员吴杰庄曾表示：“香港Web3的发展其实非常落后，慢了很多，多到令人不相信。”而就在4月15日，嘉实、博时、华夏基金香港子公司比特币、以太坊现货ETF获香港证监会原则性批准。此前看起来有点“慢”的香港，甚至先于美国推出了以太坊ETF。

HashKey首席分析师Jeffrey DingJeffrey告诉DeThings，目前香港政策在一些方面仍有缺憾，首先是目前给零售用户开放数字货币交易的种类有限，选择范围较少。

其次则是ETF的审批进度，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亚洲投资者。“一旦ETF价格涨上去,美国投资者先行涨到高位,你再买入时就是在‘接盘’。”

不仅如此，MIIX Capital在其的调研报告中也指出，香港起步“慢了半拍”，2021 年前后香港的政策并不明朗，导致大量企业出走迪拜、新加坡等地。此外，还有一些业内人士质疑稳定币相关的沙盒政策存在”时间长“、”落地难“等问题。

但几位受访者都表示，香港推进Web3的速度并不慢。

“这一年来，规范了很多事情，外界可能觉得动作慢。不是的，水面底下挺快的。”NFT China创始人兼CEO Tony Fu在接受DeThings记者采访时表示，“可以看到的是，越来越规范了，去年6月街上还有一些加密转换店，现在很大一部分已经销声匿迹了。之前证监会、海关、金管局的监管归口不明，现在也已经确认由海关监管。”

Tony也举例道，“我们可以看到，《有关香港虚拟资产发展的政策宣言》中，对于个人资产800万以上，公司资产4,000万以上的投资主体，持牌的机构做了一次非常精彩的产品推介和答疑。”“对于中间的税收、对于法数据之间的转换，对于如何持牌机构进行配置等等。在策略层面的沟通以及对宏观经济形势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港府做得很好，最显著的就是持牌人越来越多了。”

Jeffrey也表达了看法：“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慢，实际上香港对比而言,进展快于美国,美国虽然存在很多交易所,但政策上归根结底只有ETF通过了,几乎没什么监管上的进展。而香港政策发展情况整体是比较好的,监管对这个行业还是比较认可的,像交易所、ETF都在逐步推进政策，稳定币应该也会在今年获批。”

”我们可以看到，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金融中心，在考虑如何对加密货币制定成熟的监管框架时都存在很大顾虑，因此至今未能出台。因此，各个国家和地区在监管的成熟度上都还处于建设、沟通和酝酿阶段，真正落地的并不多。“HashKey Group首席运营官、Hasheky Exchange CEO 翁晓奇也在接受DeThings采访时表示，”而香港是第一个明确提出加密货币监管框架的地区，这对我们这样一家全球化企业来说是很大优势。“

港府背书，难能可“贵”

我能够告诉 Vitalik 先生，香港的政策十分稳定。

随着香港政策的不断落实，“快”与“慢”或许已经不是形容香港Web3政策最好的选择，结合港府多年的经济政策发展情况，Tony给出的形容词是“稳定”和“慎重”，而这也是他和其他许多Web3从业者选择香港的重要原因。

“港府出台任何一个政策，都需要经过长期的酝酿。大到城建规划，小到中小学教材，在香港都需要多年的沉淀，而一旦政策确定，就会长期稳定的执行下去。”

此前，以太坊创始人Vitalik Buterin曾表示，寻求在香港发展的项目方应考虑当地的政策持续性。今年的Web3嘉年华最后一天，已经四年未曾来访中国的Vitalik突然现身香港，并在在会上发表了两次演讲。

此前香港立法会议员吴杰庄曾向Vitalik呼吁：香港是一个有完善程序制定政策及法律的特别行政区。在“一国两制”下，香港有立法权。身为香港特别行政区立法会议员，我想同大家分享，香港每一个政策或法例都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包括政府撰写政策、公众谘询、立法会多个委员会和大会讨论等，所以希望 Vitalik 了解实际情况。

“香港的政策和法律不会朝令夕改，所有相关的策略和条例都是经过社会重大共识和完整程序，所以我能够告诉 Vitalik 先生，香港的政策十分稳定。”

“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小国也在积极的推出Web3政策，他们的政府也认可在当地办企业。”Tony说道，“但直白的说，相比之下，在香港办企业，我走在街上不用担心警察会来查账，也不用担心政策突然变化会影响我的生活。因此，在香港付出的成本是值得的。”

同时在香港的项目也受到认可，“我们拥抱监管，就可以走到舞台中央”，Tony表示，“不用担心收到‘黑U’，在香港我随时可以把赚到的比特币拿去Hashkey，换成一叠纸币带走。”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驱使着Web3企业落地香港，“韩国、迪拜以及其他一些第三世界小国家，这更多的是一种收保护费的行为，其实没有太大意义。美国的纽约、英国的伦敦、中国的香港，这些才是经济中心，世界金融中心发的牌照，重量是不一样的。”Jeffrey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自下而上选择城市，而是自上而下的去做安排。”

最大的阻碍是生活成本

“在香港，如果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可能都会为生活而挣扎。”

无论是稳定的政策还是经济中心的地位，亦或是交易所的良好发展情况，都为香港的Web3生态增添了燃料。然而，对于大多数从业者来说，目前最大的阻碍则是，香港并不是一个十分宜居的城市。首当其冲的就是生活成本问题，根据TOPTDI网站提供的数据，对于一家四口，香港每月的生活费用（不含租金）估计约为30,756港元。如果是个人居住在香港，每月预计费用（不含租金）约为8,642港元。此外，美世的2023年度城市生活成本调研结果显示，香港为全球生活成本最高的国际雇员派遣城市。

Tony表示，在香港如果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可能都会“struggle for life（为生活而挣扎）”，Web3从业者在香港普遍的租金支出可能都有18000-19000港币，而且“楼下要么是红灯区，要么是酒吧，这种环境并不理想”。

MIIX Capital数据显示，香港的贫富差距较大，90% 的收入者获得所有收入的 41%。在香港每 109,657 人就有一名亿万富翁，是亿万富翁数量最多的亚洲的城市， 也是世界上超高净值人士最集中的城市。尽管政府努力缩小日益扩大的差距，收入最高的 10% 人群的收入中位数仍是收入最低的 10% 人群的 44 倍。

“从供需关系上看，如果只是做线上类似社群的项目，完全没必要来香港，投入产出比不够。”Tony说道，“这可能是香港Web3生态的阻碍。”

虽然，港府目前已推出人才相关的补贴政策，根据创新及科技基金的官方信息，持有学士学位的研究人才每月最高薪酬津贴额为20,000港元；持有硕士学位的研究人才为23,000港元；持有博士学位的研究人才则为35,000港元。此外，持有博士学位的研究人才还会获得额外每月10,000港元的生活津贴。

但Tony表示，就补贴力度，他与香港政府官员讨论后一致认为仍需加强：“我认为，香港的生活成本高昂，很难吸引那些已经在内地过得不错的人才来这里。虽然政府提供了一些补贴，但可能需要更多才能真正吸引到人才。政府部门有关人士也认为香港需要提高补贴来与美国的硅谷竞争。”

虚实结合，焕发新生

“在香港，说普通话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过，考虑到香港的政策优势，仍有很多人会选择留下。”Tony说道，“近几年说普通话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批新来的中坚力量，已经开始建设香港了。”

自2023年来，越来越多的国际化加密峰会也在选择香港，2024 年 5 月 9 日至 5 月 10 日，全球最大的比特币峰会 The Bitcoin Conference 将在香港举办。2025年，由CoinDesk主办的Consensus大会也将于香港举办，这是该大会自2015年开始举办以来，第一次选择美国之外的地区。

不仅如此，香港散户的参与热情也在提升，“从我们的盘面数据来看，我们的比特币和以太坊的交易对参与度非常高，交易量是逐步攀升的，而且我们发现零售用户对于买卖比特币以太坊的交易热情，甚至有的时候会高于币安用户。”Jeffrey说道。

香港整体经济也正在上行。2023 年，依据香港特区政府统计处发布第四季度及全年环比物量计算按经济活动划分的本地生产总值初步数字，香港本地生产总值在 2023 年第四季度较上年同期实质上升 4.3%，2023 年全年与 2022 年比较，本地生产总值实质上升 3.2%。

Tony表示，他能感觉到香港经济在上升，在疫情期间，街上店铺凋敝、萧条，人流稀少，晚上也因为防疫措施的实施而十分冷清。然而，现在繁荣和热闹又回来了，街道上人来人往，灯火辉煌，这种繁荣带来了一种振奋人心的感觉。

此外，港府的财政收入中，与房地产相关的税收始终占据了主要地位。根据香港立法会秘书处的数据，2022年至2023年，地价收入和印花税占据了政府财政收入的35.5%。

Tony则认为，房地产是一个饮鸩止渴的选择，需要兼顾金融业与科技产业的发展，如Web3、生物医药、AI，这些可以很好的推动经济发展。“我的公司就在香港科技园区，我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科技企业很‘实’，他们都有技术作为底层支撑。”

吴杰庄表示，最终目标是要“虚实结合”，“通过Web3.0发展实体经济是整个行业的目标，如果不能和实体经济结合，那么这其实也只是一个虚火而已。”

“Web3.0的核心一直是生产要素关系的改变，从以前的中心化到现在的去中心化。“去中心化”指的是利益分配的方法，如果一些小的企业或个体去做大企业平时做的交易，其实是比较弱势的。但是在Web3.0的去中心化平台里，所有的用户其实是公平、平等的，Web3.0或能更合理地分配用户和企业之间的利益分配，中小企业也会比较容易找到成功的机会。”香港立法会议员吴杰庄称。

（见习记者陈晓锐、桂凯丽亦对本文有贡献。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责任编辑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