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盛京有名的冲喜新娘。
林小将军本来快没气了,娶我来冲喜,第二天就睁了眼。
可惜他人刚好,却嫌我正妻的位子,挡了她心上人的道儿,转头把我休了。
我爹又马不停蹄的把我嫁给快死了的定国公世子。
等人生龙活虎了,他家老夫人却嫌我身份低微,又要休妻另娶。
没想到好景不长,两位前任再次病重,求到我家门口。
我摆了摆手。
晚了,冲下一家去了。
1
林尉说要休妻的时候,人都还没好利索。
他掀开我寝被,抖着手指着我骂,
「孟水瑶,你这个毒妇,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睡眼惺忪,正做着小将军终于醒来对我感激涕零的美梦。
睁开眼,却是怒发冲冠的一张脸,我迟疑的揉了揉眼睛。
「夫君,这是在说我?」
他气的脸涨的通红,
「你竟敢趁我病危,趁机嫁进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接纳你吗?」
我拧了眉,「林小将军,有没有可能,我是嫁进门冲喜的?」
「你的命,是我冲回来的?」
他横眉冷对,
「一派胡言,我拼了命的从鬼门关爬出来,就是为了放不下与欢儿的誓言,跟你有何关系?」
「再说,就算冲喜,为何你姐姐不来,若不是你抢了这门婚事,欢儿怎么可能放的下我?」
我有点委屈。
我嫡姐为啥不来,因为她不想当寡妇啊。
我为什么来?
孟家与林家早有婚约,我爹舍不得嫡女又舍不得名声,这才把我这个庶出的嫁过去冲喜呀。
见我不语,他更来劲,
「被我说中了是吧,我们林家容不下你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我这就写休妻书。」
「将军夫人的位子,那是欢儿的。」
见他提笔,我愣了神。
为什么我明明是来冲喜的,却成了趁人之危呢。
就因为,他心悦之人是嫡姐?
还是因为,他觉得我还爱慕他,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他?
2
我曾经,的确是对他有过几分欢喜的。
一年前,他武试高中,打马过斜桥,飒爽少年郎,闪花了我的眼。
我隐在投掷花果的人群里,一腔热忱下,手中的香囊当街砸到他怀里。
他抬起头,目光从我身边略过,落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嫡姐身上。
他冲她微微一笑,以簪花相赠。
回到府里我就被罚跪祠堂了。
嫡姐嘲讽的视线扎的我生疼。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与林家的婚约怎么可能落到你一个庶女身上?」
从此,我对林尉不再肖想。
直到他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林家请嫡姐冲喜。
嫡姐不愿,把亲事推给我,还记得她当时高高在上的眼神,
「孟水瑶,你不是喜欢他吗?就送给你了。」
我连反抗的机会的都没有,就被塞上了花轿。
出嫁前,姨娘殷切的嘱咐,
「瑶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定能把小将军给冲好了,要是冲喜成功了,他们都会感激你的,你在将军府,也算有了依仗。」
可惜,姨娘猜中了前半句,却没猜对后半句。
姨娘总想让我嫁得良人,好好过日子,却不曾告诉我,万一嫁了个人渣怎么办。
休妻书已经写完,林尉正要落笔签名。
我咬了唇,我不想让姨娘失望,我想挽回一次。
上前一步,我握住林尉写字的笔,认真的盯着他双眼。
「夫君,你的命,真的是我救回来的。」
你的命,是我割了整整一碗血,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回答我的,却是一声嗤笑。
他甩开我的手,「做梦呢你!」
他写完最后两个字,落了笔,将纸张扔到我身上。
「收拾完东西,你便归家去吧。」
我默默的看着休书上那个「妒」字,说不出话来。
七出之条,他的理由是妒。
他休弃我,还要连我名声一起毁了。
3
我收拾好箱笼,却没能归家,而是被老夫人留在了前院。
林尉和林老夫人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老夫人不同意休妻,她敲着拐杖气的不轻,
「孽障,你媳妇冒着当寡妇的风险嫁进门,你转眼就休妻,是要天下人指着我们鼻子骂忘恩负义吗?」
我站在角落里,吸了吸鼻子,这林家,到底是有明白人。
林尉依旧坚决,他冷着脸。
「我已经问过欢儿了,这次冲喜,分明是孟水瑶自作主张,想要用这种方式嫁给我。」
「欢儿她并非不愿冲喜,不过是孟夫人爱女心切,这才便宜了她一个庶女。」
老夫人怒火更胜,「不管怎样,在外人看来你的命是瑶丫头冲喜冲来的,休妻就是不行。」
眼看要闹僵,林夫人出来打圆场,「不如把水瑶留下来,做个妾室,后面再娶孟大姑娘进门,这样可好?」
老夫人沉吟不语,林尉绷着脸点头,
「那就这样吧。」
就在他们要一锤定音的时候,我突然开了口。
「我不同意。」
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林尉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念在将军府的名声,和你对我一片痴心的份上,勉强给你个妾室的位置,你竟然还不愿意?」
我仰头看他,一字一顿,「我不做妾的。」
姨娘说过,不希望我再重蹈她的覆辙。
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给人当了妾。
所以,做妾不行。
老夫人见我反对,也沉了脸。
「你一个庶女,若非冲喜如何做得了将军府正妻?」
「不做妾,那就归家去吧。」
我叹了口气,这府里唯一的明白人,似乎也不那么明白。
她们在乎的,不过是将军府的名声而已。
归家那天,将军府门口议论纷纷。
「听说这位冲喜的新娘是个母老虎,善妒的很,林小将军身边连个丫鬟都不给留。」
「哎呀我也听说了的,说是还打死了小将军一个通房,这不,小将军这实在受不了了才休的妻。」
「就是就是,若非如此,这好端端冲喜的新娘子谁不是捧着供着,哪里还能撵出去。」
「可怜的小将军啊。」
尽管知道他们会舆论造势,听到这儿,我还是整个人惊住了。
不过百姓也不是傻子,也有心思活络的发出疑问。
「冲喜娘子不过是个庶女,哪里这么大性子?」
「会不会是将军府后悔了?想过河拆桥啊?」
「就是啊,冲喜救命的恩情,说休妻就休妻了,不太地道啊。」
林尉得意的嘴脸瞬间僵硬,他拽着我手,
「孟水瑶,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宁愿休妻也不愿做妾?」
我抬头,笑容干巴巴的,「小将军,贬妻为妾的名声,又有多好听?」
「又当又立,不合适吧?」
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
「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被休的弃妇,还怎么嫁的出去?」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
是我庶出的大哥。
他面色焦急,勒马停在我跟前。
「三妹妹,休书拿到手了吗?」
我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他松了口气,「太好了,定国公府的人早就等候多时了,就等你被休归家呢。」
见我皱眉,他笑容绽开。
「外面都传三妹妹有福气,能把死人冲活了,定国公府要聘你为妻呢。」
在他身后,林尉脸色陡然铁青。
他目光在我和兄长身上打转,愤怒的颤着手指,
「你们孟家,就是这么行事的?」
庶兄这才正眼看他,「原来是林小将军,小将军来信让我们接三妹妹归家,不过马车未到,我这才先行一步。」
「还得多谢小将军放了舍妹,让她再结良缘。」
他佯装躬身行礼,偷偷朝我眨了眨眼。
丝毫不管对面的小将军,气的浑身发抖,声音也阴阳怪气。
「定国公世子是个病秧子,孟水瑶,你这是又要去冲喜?」
「就算你侥幸冲好了,就不怕再被休一回?」
我回眸,朝他微微一笑,「如果真这样,我再冲下一个,不劳将军费心了。」
他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4
回到孟府,果然看到定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口。
来人是贾二夫人。
她见了我,脸上是和蔼的笑意。
「都说孟三姑娘模样出挑,是个顶顶有福气的姑娘,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行了礼,敛眉垂首,顺从的立在一旁。
嫡母正与她喝茶聊天,闻言端茶的手顿了顿。
「夫人,这丫头刚被休弃,嫁去国公府,怕是不太妥当。」
二夫人摆手,「话不是这么说,好女不怕二嫁,这门亲事,我们国公府可是诚了心的。」
二人又僵持了几句,一道嫉恨的视线落到我脸上。
我侧头,对上嫡姐愤恨的眸子。
这刀一样的眼神,在贾二夫人走后几乎化为实质。
她表情扭曲,对着孟夫人吼叫,
「娘,凭什么她一个弃妇能嫁国公府,我就只能嫁将军府。」
嫡母也发了怒,「将军府不是你自己想要嫁的吗?国公府世子身子有疾,她能不能冲好还两说呢。你又在这里激动什么?」
我这才知道,嫡姐见林小将军醒了过来,就动了心思。她故意挑唆林尉休妻,暗示他只要他休妻,她就能嫁给他。
可林尉真休了妻,她见我要嫁高门,却又后了悔。
姨娘跟前,她抱着我哭了许久。
她拉开我衣袖,指尖抚摸手臂上的伤口,小心翼翼的。
「用了很多血吗?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没人发现吧?」
我放轻声音,「没有,放心娘,我有分寸。」
她又要落泪,「好孩子,切记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血能救人命。」
我点头应了。
我自幼发现自己不易生病,伤口也愈合的比旁人快。
六岁那年,我的血不小心落到濒死的鹦鹉嘴里,那鹦鹉没多久就活了过来。
我惊觉,这一身血肉,能救命。
姨娘每日胆战心惊,唯恐我被人发现秘密,被坏人掳走。
若非冲喜,我也不会随意放血救人。
不曾想,却是救了个白眼狼。
我望向窗外一颗枯树,好一会低声开口,
「定国公世子,还救吗?」
万一也不是良人,倒不如做个自在寡妇。
姨娘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
「要不,再试一次吧。」
5
十月初五,我上了定国公府的花轿。
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嫁的,奈何国公府催的急。
上花轿前,我去寻了爹爹。
我告诉他,定国公府的聘礼,都留好了,若是我再被休弃,那些都是我后半生的依仗。
还有带回来的嫁妆,也一并归我。
他当时眼睛瞪圆,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
我神态自若,「爹爹若是不同意,这花轿,我是绝对不会上的。」
他最终咬牙应了声好。
并非我强势爱财。
不过身为庶女,人若浮萍,身不由己。总要为自己做打算。
定国公世子爷并不是个好性子的人。
连拜堂也不肯好好配合。
他脸色惨白,边咳嗽嘲讽我,「哪来的二嫁弃妇,也敢来跟小爷拜堂?」
我当即扯了盖头,给定国公夫人行礼,欲转身离去。
却被身后的婆子按住。
一向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夫人难得软和了声音,
「他性子大,身子也不好,瑶儿你别和他计较。」
像是验证她的话,世子爷刚想跳脚反驳,却是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于是,他被人扶着跟我拜了堂。
定国公夫人是公主出身,人称康平公主。
洞房前,她凌厉的视线扫过我,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如今你是世子妃了,只有世子好,你才能好。」
6
红烛摇晃,火光幽幽。
偌大的拔步床上,贾笙刚刚醒来。
正逢我端了一碗粥,放在矮桌上。
他如临大敌,「臭丫头,你离我远点儿,我警告你,我可不要下堂妇。」
我幽幽的看着他,「世子既知我是下堂妇,想必也知道我冲喜的本事。」
不等他回答,复又端起粥,准备出门。
「世子既然不喜我,那我也不勉强。」
「等等。」
他果然唤住我,目光狐疑。
「你果真如传说中的那样,能把死人冲活?」
我不置可否。
他垂目,睫毛压下一片阴影,半晌自嘲的笑了笑,
「你可知,太医给我下了断言,活不过这个月。」
「所以,我母亲没了法子,才匆忙的找你冲喜。」
我没回答,其实我猜到了,凭国公府的家世,哪怕是世子身子再不好,也不是我高攀的起的。
除非,他们真没办法了。
默了片刻,我将粥重新递到他手里,声音淡淡的,
「那世子,不妨就试试吧。」
「万一,就冲好了呢。」
他神情变幻几许,终是将粥灌了下去。
自那天后,贾笙不再将我当做仇人一般。
尽管,他还是会偶尔冷嘲热讽的跟我耍小性子。
可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的身体在好转,昏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直到月末将至,定国公夫人愈发紧张起来。
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甚至太医都被留在府里,以防万一。
至于我,她让我时刻跟在世子身边,寸步不离。
我没吭声,默默地配合她的要求。
虽然我知道,这几碗血药粥下去,他绝不会死在这个月。
在月末的第二个早晨,贾笙如期睁眼的时候,整个定国公府都松了口气。
又隔了几天,世子爷还是活蹦乱跳的,府里的太医开始陆续撤离。
只有我,还继续陪在贾笙身边。
肉眼可见的,他对我渐渐好了起来。
会时不时给我送些新鲜玩意,会在外出时给我带我喜欢的桂花糖。
还会偶尔写些酸诗送过来,可每当我疑惑的视线投向他,他又红着脸别别扭扭的转头不看我。
他好像,真的想把我当做他的世子妃。
就在我以为,我这次赌对了,嫁对人的时候。
我注意到定国公夫人望向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这种不安,在一个夜晚,得到了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