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11日，平果市旧城镇一对农民夫妇在“旱改水”的土地上反季节播撒油菜籽。（南方周末记者韩谦/图）

去地里撒油菜籽，每亩工钱20元。2024年4月11日， 广西平果市旧城镇一对农民夫妇接了单“急活”。

当天是农历三月初三，当地人在这一天祭祀祖先、对歌择偶。接到电话时，这对夫妇正准备杀鸡过节。

不过，按照农时，在广西，油菜一般在每年9月至11月间播种,次年1月下旬到3月中旬开花。4月不是种油菜的时节。

反季节种植，还如此迫切，背后的原因是平果市正在对“旱改水”项目进行全面整改。“旱改水”，就是将旱地改造为水田，以提高耕地质量。

2024年2月3日，中央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领导小组办公室会同中央层面整治形式主义为基层减负专项工作机制办公室，公开通报了3起整治形式主义为基层减负典型问题，广西部分地方“旱改水”被指实施不科学、乱铺摊子。

2月3日晚上和次日上午，广西壮族自治区自然资源厅召开相关会议，5日上午，厅领导赴百色（平果由百色代管）、崇左两市督导整改工作。

通报指出，有的县将其作为“一号工程”，16家企业同时开工建设，动工面积达8.9万亩。对照公开信息不难发现，该地就是县级市平果。

在广西，被称为“南国铝都”的平果属于经济发达县市，曾连续8年入选“中国中小城市综合实力百强县市”。

农民夫妇去撒油菜籽的地块有130亩，就是旱地改成的水田，但已撂荒，正等待种植水稻后验收。

然而，平果的雨季通常5、6月才开始，4月，田边的沟渠还没水，无法种水稻。但平果又定了整改期限：2024年4月18日前，所有耕地必须种上作物，不能撂荒。

“我没打算收菜籽。说得直白一些，就是为了应付检查。”承担这块土地“旱改水”施工的企业负责人马林峰说。

“举全市之力在整改。”2024年4月14日下午，平果市自然资源局总工程师李均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目前全市有两万多亩地块停工，“基本上先不做了。规模太大，（企业）也顶不得”。

80%的利润率

马林峰的计划是，等雨季到了，两公里外的水库开始放水，就重新犁地，种上水稻。对他来说，这才是要紧事。

“没有检查，谁花这钱？”马林峰算了笔账，油菜籽7元一斤，每亩地2斤，雇村民撒种、管护的费用是20元一亩，再加上前期翻地费，每亩地的成本近一百元。

2024年4月11日上午，马林峰和另几家参与旱改水项目的公司领导聚在一块喝茶。大家互相调侃，2020年陆续到平果做旱改水项目时，都带了上千万资产，如今却快成“负翁”了。

“现在都不舍得掏钱换部手机。”马林峰看了看已裂了条缝的手机屏幕说。另一家企业负责人附和，“谁不是呢？一部手机一万块，得买多少种子。”

四年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平果“旱改水”项目会走到现在的境地。

实施“旱改水”的初衷，与耕地占补平衡政策有关。这项政策自1997年出台，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重要制度，要求建设占用了多少耕地，就补充多少。 但实践中，地方政府存在占多补少、占优补劣等状况。

2014年初，原国土资源部对占补平衡提出更高要求，要求做到“数量相等、质量相当、占水田补水田”。

广西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山地、丘陵和石山占了土地总面积的七成。在这样的地形下，当建设施工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