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讯-虎嗅网 ( ) • 2024-04-23 08:34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刘海滢(北京安定医院临床心理硕士,心理咨询师),编辑:丁晓玲,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本文讲述了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背后的三种渴望,包括摆脱压迫性情绪、麻木与不真实感、以及对依恋者的失望。

• 💔 阐述了自伤行为背后的内在动机和情感需求

• 😢 强调了自伤行为对青少年身心健康的严重威胁

• ❤️ 提供了理解和帮助孩子们的建议和方法

似乎很多数人的生命中都有过这样的时刻,繁杂的事务和糟糕的情绪像大山一样快将“我”压垮,愤怒、暴躁充斥着“我”的心,可“我”却仿佛丧失了解决问题的能力,唯有摔东西、打破些什么才能发泄心中的憋闷。

愤怒的背后是焦虑与紧张,暴躁的背后是无助与孤单,有些人选择向外发泄,有些人却将矛头对准了自己。DSM-5 中有这样一个概念叫做“非自杀性自伤”,例如刀割自己、咬自己、撞墙等等,这种行为往往源于内心的痛苦、压力、情感困扰或者是对自我认同的迷茫。

来自北京安定医院的临床心理硕士、心理咨询师刘海滢老师就见过许多带着伤痕前来的来访者。这些,都是有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人们曾对她说过的话。

我在崩溃的边缘,有些东西不断淹没过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然后我划下去,血流下来,世界渐渐安静,我又一次活了过来。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折磨,至少——在伤害自己这件事情上,我可以做自己的主宰者。

是我做错了事情,那一瞬间就好像那个错误超级无敌大,大到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万死不辞……

而在这些人群当中,绝大多数是青少年。似乎,这些孩子就像是在爱与被爱间迷了路,努力的冲撞着,寻求着一个个出口,却一次又一次,落入同样的死循环……

那些正在伤害自己的孩子们

长长的袖子遮住伤口,再用手抓住袖口一角,眼睑垂下去,无所谓的瞥向一边;或是干脆把伤疤袒露出来,撩着头发一脸心烦,看似毫不在意周围人投向他们的目光,当这些孩子走进诊室、走进咨询室的时候,常常会令人惊诧又心疼。

很难想象这些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孩子,正在或明或暗的地方一次次地伤害自己的身体:割伤、烫伤、有意碰撞、吞下异物或有毒物质……不以死亡为目的,只是伤害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样的事情就是在不断发生着。非自杀性自伤在青少年中高发,在世界范围内发生率约为 14%~56%(Waals L et al, 2018)。它在我国也并不少见,2018 年的一项Meta分析显示自伤在中国学生男性中发生率为 20.6%,女性中发生率为 21.9%,这正严重威胁着孩子们的身心健康(Lang et.al, 2018)

这些自伤的孩子很可能同时面临着其他精神健康问题,例如心境障碍、进食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药物滥用等。另外,虽然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动机不是自杀,但纵向研究发现,自伤当事人的自杀风险是普通人的数百倍之高,也就是说,这些孩子可能面临着远高于常人的自杀风险。

当伤害自己时,孩子们在表达什么?

当我们得知一个与自己颇为亲近的孩子有自伤行为并最初问起他们时,他们说的很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就是心烦”“就是想划”“只是想让他们看看”。

这时我们惊恐而愤怒的情绪,再加上孩子们或遮遮掩掩或满不在乎的态度,常常会使我们产生一些充满指责的想法:他们就是作,他们威胁我们,他们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也因此,自伤行为常常会被划在“行事幼稚”、“行为方式怪异”之列。

然而,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当一个孩子别无选择或看似有选择地去伤害自己的身体时,他可能已经面临着很多很多困难。

1. 想要摆脱压迫性情绪 

他们可能想要摆脱一些东西,比如悲伤或抑郁的情绪、内疚的感觉、羞耻的感觉、无助的感觉、绝望的感觉。

这些感觉可能来自于一些不好的想法和记忆,但更多的时候,孩子们并不知道它来自什么。这些感觉就如暴风雨般扑面而来,令人猝不及防。一次又一次,他们利用疼痛释放的内啡肽所带来的那一点快感从那些压迫性情绪中“逃生”。

2. 麻木、空虚与不真实感

他们可能会出现现实感的问题,感到被空虚包围并难以确定自己的真实存在,觉得变得麻木,不再“真地活着”,伤害自己能帮助他们重新体验到真实感。

正如一个孩子曾说的:

我不明白生活哪里出错了,就好像我被夹在生死之间渐渐失去了容身之处,思考的能力在流失,感受和意识在流失,我和世界也在流失。一切就要消失了,一切就要消失了……直到弄伤自己的疼痛把我拉回来,我终于可以告诉自己,我又踏踏实实地站在地面上了……

3. 对依恋者的失望

他们还可能是对某个深深依恋的人感到异常失望和愤怒。

当这一切凝结在一起,人就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有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在某些人际场景时感受到一种绝境,然后,他们伤害了自己。有时候他们能选择性感受到其中的一些感受,却用一些方法让另一些感受消失。

比如,有的孩子会感受到绝望,而那种绝望似乎只有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才能被那个人看到和理解;有的孩子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愤怒,用伤害自己来攻击和控制那个亲近的人;还有的孩子似乎感受里只剩下深深的依恋,而伤害自己是考验和拉回亲密者的最后方式……

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自伤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常常是他们帮助自己的最后或唯一手段,是他们把痛苦到难以一活的生命延续下去的方式,那些伤口,充满愤怒与绝望,却也充满渴求与力量。

只是这种方式虽然有时可以救急,但从长远来看,却常常让生活变得更加艰难。孩子们因为伤害了自己而充满内疚与失望,他们说“我忍不住一边庆幸地笑一边流眼泪,我不知道自己一次次这是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被强行拉回来的亲密者也不堪折磨,在恐惧、愤怒和疲惫中远离“没有人愿意真的靠近我,他们都会离开我”;孩子们也会活在为伤口遮掩保密的辛苦之下。

你身边的孩子,有非自杀性自伤行为吗?

如果身边有人向你袒露有伤害自己的行为,或者你发现有人身上似乎常有可疑的伤痕,你可以做些什么?

1. 觉察和处理自己的情绪

我想,最首先和重要的,是要觉察和处理自己的相关情绪。自伤和自杀一样,都是强烈的情感表达,你可能会因此感觉到诧异和心疼,或感受到被攻击后的愤怒、恐惧与羞耻,甚至感受到恨其不争和厌恶,等等。这些情绪往往来得很快很强烈,并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和孩子的交流。比如,你很可能在愤怒之下会说“你划给谁看”,恐惧之下就每次都答应孩子的要求。

处理这些情绪特别不容易,尤其是当一些孩子的自伤行为直接指向你:“就是你让我心烦了”的时候。但是,觉察和处理这些情绪是沟通和帮助的第一步,请记住,自伤行为本身,就可以理解为孩子的一种求助,如果他们让你知道或看见,证明他们对你仍有渴求,也就是说,至少,你没有那么让人失望,而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

2. 理解和尊重他们

请带着这一丝感动去理解他们,放下你内心的评判,他们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们在用自伤来表达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置于不得不用自伤来解决问题的处境?然后,请在他们想要交流的时候与他们一起谈论和面对这些。

这可能很艰难,你可能会不断涌起纷繁复杂的感受,想要制止他们或终止谈话,但,请听他们讲下去,不要催促或打断他们,支持他们的表达。鼓励谈论这些是一件重要的事,毕竟,当孩子们那些复杂的感受能越来越多地用语言表达,也许就不需要总是借助于那么激烈的行为了。

写给孩子们

如果你就是那个会有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孩子,那么先抱抱你,辛苦你在黑暗中努力挣扎了这么久。也许在很多时候,你觉得只有自伤才能够帮助你活下去或获得一些东西,也许有时候你觉得自己被逼得别无选择;但也许在其他一些时候,你会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丝空隙能够让你再做出最后的挣扎,用其他方式来代替自伤,虽然那很艰难。

1. 安抚自己的十种方式

比如,也许有时候你用自伤来摆脱一些极端情绪和安抚自己。那么在情绪还没有到达痛苦的高点时,你有没有其他安抚自己的方式?比如听听歌、打打拳、闻闻香味、抱抱玩偶、洗个热水澡、和朋友聊一聊?

也许你用疼痛和血液来减少空虚和不真实感,那么如果握一块冰块在手里呢?如果用红笔在身上划线呢?或者用掐伤或拧伤自己这类伤害较小的方式来代替割伤这类方式呢?

也许你总是在感受到亲密关系流逝时伤害自己,那么尝试给亲近的人写一封信呢?打打热线电话呢?找身边其他亲近的小伙伴聊一聊呢?

试试看,在你预感到情绪将要到达高点却又还没有到达时,用别的策略试试看,即使只会有一点帮助,那也是新的生活。

2. 求助的权利

另外,请记住,你永远都有求助的权利。当一个人难以支撑的时候,你还可以寻求精神科医生、心理治疗师和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去和专业人士聊聊,也许他们会更加理解你的感受,也更能陪伴你一起走进这个无望的漩涡,再一起一点点努力走回到生活轨道上。

最后,愿自伤不再是唯一的方式。

参考文献

Junjie Lang, Yingshui Yao.Prevalence of nonsuicidal self-injury in Chinese middle school and high school students. A meta-analysis. Medicine. 2018. 97:42

Waals L, Baetens I, Rober P, Lewis S, Van Parys H, Goethals ER, Whitlock J. The NSSI Family Distress Cascade Theory. Child Adolesc Psychiatry Ment Health. 2018. 12:52.

JeffreyC. Wood. (2009). 辩证行为疗法:掌握正念、改善人际效能、调节情绪和承受痛苦的技能. (图书)

卢多维克·凯吉尔.莫里斯·科尔科.(2016)青少年自残行为(图书)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刘海滢(北京安定医院临床心理硕士,心理咨询师),编辑:丁晓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