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心血来潮写这类标题的文章了。
自从Aleco Pors成为炉石平衡组新任主管和发言人而为社区所知，我一直能看到各个炉石社区（无论中外，简中更多）对他个人工作能力的抱怨，尤其是在平衡组另一位资历更老的Chakki离职后更是把矛头集中指向了他，包括昨天29.2.2平衡补丁前瞻发布后也是如此。借这个机会，我来说说我对炉石标准构筑平衡整体性问题的看法，顺便也为Aleco说两句。
我认为炉石构筑平衡确实存在如Aleco昨天所说的整体性问题，我也认为玩家完全有理由对当前平衡性表示不满——我也不满，而且就算平衡没问题玩家也可以有不满——并且就像Aleco自己说的，他作为平衡组主管理应负责，骂他个人虽然不对但也情有可原。但我要提醒大家的是，炉石平衡不行/Aleco不行很可能并不是因为Aleco的能力不行，至少目前无法证实，而且即使这真是原因之一，这个原因也要排在其他更大更系统性的原因之后。因为这毕竟是“团队决策”，因为Aleco在用着比前任更少的资源解决更难的问题。
（当然，可能很多字面上骂Aleco的人其实就是在骂炉石整体，可能骂的人心里也明白他只是个代表，那就当我多虑了，但我看这么骂的人实在是很多，有相当部分是真的针对他个人）
我想说的分三部分，前两点是我确信的事实，第三点也是我比较有把握的观点。它们都基于我对炉石开发团队成员的社区互动的追踪积累。
第一部分也是最明显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团队决策”，即平衡组真的不是只有Aleco一个人。近年来平衡组人手确实变得比早中年间少了很多，这个问题首次出现在Gallon调去概念组后，平衡组严格意义上只剩了Aleco和Chakki两人。Aleco对于平衡组人少有过解释（就是我采访问的），一是现在卡牌设计的概念组和平衡组关系更密切了，Gallon等概念组擅长做平衡的设计师也常来帮忙；二是在一个拓展包的开发周期中，概念组现在有对应的（领设）设计师在平衡开发阶段也全程参与。后面这点Cora、Alex、Gallon这些版本领设都差不多确认过。
再后来就是2023年/独狼年年中时Chakki的离职，同时炉石开始招人填补。而在Chakki走后、新人入职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上述来自概念组的人手，Gallon应该也很快又调回了平衡组，至少他在来年年初的一次直播时曾确认已经回了。反正无论具体如何，Aleco当光杆司令的时间就算有也不会很长。再后来新人也招到了。
总之，第一部分我想澄清的就是炉石负责平衡的人手并不只是Aleco一个人，满打满算可以有两三个（甚至四个，A+G+新人+当前领设），所以在平衡出问题的时候，他作为“主管”锅更大，但至少不是有些人想的那样是他一人全责。另外这么满打满算的话，现在和早中年间平衡组鼎盛时期的四五人比起来差距似乎也没有很大……
（顺提，平衡组新人有可能是Nathaniel Kaplan，但只是基于他入职时间和推特动态的推测。不过他一上来就声明了不在推特上社区互动，不追踪也行）
第二部分我想说的是技术进步对平衡形式的影响，这也应该是平衡组人手减少的一大原因。这点也很好理解，一方面大数据监测功能越来越发达，另一方面补丁/热修更新在技术上也越来越方便，这些进步让炉石得以进行更频繁的平衡调整，但也意味着现在的大多数平衡都得是新内容已上线后的补救性调整，而非预见性的。说得直白一点，有了大数据和更频繁的补丁档期的兜底，上线前的平衡测试就可以更大胆也更随便些了，所以近年来版本初期过强过弱、“××是怎么漏网之鱼”的情况自然就多了。相应的，平衡设计师人手的价值也不可避免地下降了。
——我曾经拿这个问过炉石前数据科学家丁天，也就是负责开发大数据工具（和匹配系统）的人，我问他平衡设计师的工作是不是相当于被他的算法抢了。丁天不是高管所以不能真正确认，但他表示差不多是有点这个意思。
（我几乎不公开分享过我和官方成员的私聊内容，但丁天从炉石离职后就只是朋友了）
这一点从社区可知的平衡组人事流动方向上也能得到印证。除了Gallon这个实在少人时往回调的特殊案例，唯一另一个从其他组调到平衡组的案例是Aleco Dawson，这还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升任（Alec很快就成了前一任平衡组主管），其他时候都是平衡组的人调走/升任（Mike、Iksar、Cora、BoarControl等等），包括Alec后来离开炉石去守望时又是一次升任。这其中很可能还有外界不知道的缘由，但多少能体现出平衡组地位并不高。
“人类设计师”优于大数据工具的例子当然也有，比如丁天提到过的Chakki和血肉巨人的例子，Chakki在那张牌还没在数据上显出问题时就力荐削弱，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眼光（第一次加1费还不够，果然要再加1费），然而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理论上如果平衡组里有足够多的Chakki，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他们的确有可能打磨出趋近完美的版本环境，完美到甚至不需要大数据来作后续调整，但显然这里的人力和工期都是炉石无法承担的。
像这次29.2.2补丁“整体性调整”的这种大方向上的决策也是少数能让设计师一展拳脚的情景，我很期待Aleco与他的团队能交出怎样的答卷。还有一个例子是去年的骑士核心机制调整（-奥秘+光环），也出自Aleco笔下。（虽然这怎么看都更属于概念组的开发……）
总结第二部分，随着技术的进步，炉石的平衡形式在变化，平衡设计师“主观能动”的相对比例在减少，平衡组的相对价值在降低（其他游戏同理）。我看到很多人不喜欢现代炉石“先上线再平衡”的现状，有的觉得版本初期没法玩，有的觉得这体现了设计师的无能/不负责任……这些不满没毛病，但很遗憾，炉石内容周期环环相扣，分到平衡组的人手也有限，现在这种平衡形式很可能是最务实的选择。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团队决策”，不是Aleco或者其他任何具体的人所决定的。
最后一部分，我想说的就是现代炉石（构筑）游戏性的变化，对应Aleco昨天蓝贴中提到的超模、“OTK式”的发展趋势，我认为这些系统性的隐患追溯起来或许比Aleco说的还要早。
我看到过很多人用很多种方式描述现代炉石的变化，这里我想用一种我自己的方式“平均回合出牌数”（这种方式刚好也可以让我从设计师发言里找答案，保持这篇文章行文一致）。虽然我从未真正具体算过，我只是一直把它看作衡量卡组操作复杂度的一种简易参考，即出的牌越多往往意味着抉择更多，也就更复杂。虽然肯定有例外，比如圣契骑反复贴圣契谈不上复杂，但我相信是有相关性的。
在炉石早年间，大多数卡组平均每回合只出一两张牌，组合技卡组只有极少数；而到了现代炉石，一回合出多张牌的卡组已经成了大多数，“按费拍怪”的才是少数了。而根据设计师后来的采访，两者之间的分水岭应该是在2021年/狮鹫年，Gallon后来在多个采访里都提到，他们确实在这一年里有意地、全面地增加了优质过牌。
——而问题恐怕就出在这过牌的加强上。过牌多的好处当然很多，但过牌多也意味着出牌多（我记得Iksar确认过构筑对局时长多年来变化不大，他的发言太多了一时找不到），在我的理论里也就意味着往往更复杂；同时还有一点，为了在差不多的每局总费用里把更多牌出出去，出牌多还意味着进构筑的牌的平均费用也要变得更低，亦或是增加各种减费、存费的手段。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游戏环境势必变得更复杂、更竞速、更组合技，这和狮鹫年吸血瞎、锁喉贼、暴风城等深入人心的印象相吻合；另外根据卡牌游戏惯例，更多张牌的配合往往要强于少数牌的单卡强度（如2张3费牌的combo＞1张6费牌），所以那年的环境整体强度也势必陡然提高，这点也符合印象。
所以当我在昨晚Aleco蓝贴里看到“整体强度”“OTK”“玩家掌控力”这些字眼的时候，我很快就联想到了现代炉石越来越多的过牌、出牌和越来越低的曲线。在我看来，所谓的“警钟”应该在过牌陡增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敲响，而不是Aleco说的直到今年退环境后。多头蛇年的纳迦、剽窃、罪碑，独狼年的德鲁伊、发掘……定义环境的减费竞速层出不穷。包括地标、泰坦和光环也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出牌和存费。
还有一些发言也直接或间接地印证了这些变化趋势之间的联系。比如前任平衡组主管Alec（在离开前的最后一次采访中）在回顾暴风城环境时提到了一个从更早之前就埋下的隐患：设计师以前加强卡牌时往往选择减费用而不是加效果，这种做法既方便又保留效果，但它可能也是整体环境越来越竞速的原因之一。
再比如高费牌的设计难度。随着整个环境朝“多出低费牌”的方向发展，高费牌变得越来越难进构筑，也自然越来越难设计，这一点Cora和Liv两任概念组主管都坦然同意过。
回顾近年的标志性高费牌，除非要么强到巨型、泰坦、大帝的地步，要么像血誓、塔迪乌斯、艾欧娜尔那样实际读作低费。Aleco昨天点名的雷诺和死亡轮盘也属于前一种情况——这么一想，虽然这两张牌的具体数值可以有争议，但大致的强度定位就稍微能理解一点了，如果高费牌真的那么难进构筑，那可能真的需要强到这个地步。
所以警钟追溯到更早之前意味着什么呢？我不是设计师，以我对卡牌设计和平衡设计顶多初窥门径的理解，Aleco想要进行的降强度、降速、削组合技、削大牌等“整体性调整”将不可避免地收回一部分现代炉石鼓励“多出低费牌”所带来的灵活、有牌出、减少神抽随机性等好处，或者用我自己的话说，导致每回合平均出牌数回落。我希望设计师们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亦或是找到两项平衡的点。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Aleco在资源变少的同时还要去解决更难的问题，很多人不信任他有这个能力，其实有可能换谁来都没这个能力。Aleco甚至可能是最“倒霉”的——按我的说法，现代炉石的隐患从2021年/狮鹫年开始，而他2022年初才入的职。
另外我也觉得，不同玩家会对“玩家掌控力（player agency）”这个概念有不同甚至相冲突的理解。Aleco蓝贴里的玩家掌控力更多指让玩家有反制手段，所以应该要通过降速、降强度来实现；然而广义的玩家掌控力包括使玩家选择有意义的各种做法，那么降速、降强度就会让一部分追求复杂度、追求组合技、追求多出低费牌的玩家觉得他们的掌控力反而下降了。现任世界冠军PocketTrain等人昨天就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是少数）。
……说好的援引开发人员发言，最后又扯到了社区代表，说明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综上，我知道Aleco作为平衡组主管/发言人社区形象就一定好不到哪去，事实也确实如此，特别是现在（29.2.2）这种长期问题逐渐暴露的清算时刻更是如此。但如果有人认定是Aleco个人能力不足导致炉石平衡出问题，我希望这些介绍能让他们对问题的“时代背景”有更好的了解。批评官方当然是要批评的，这个我熟，但把矛头指向具体个人在多数时候不应该也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