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之声：习近平2019年以来首访欧洲，将先后前往法国、塞尔维亚和匈牙利。您认为选择这三个国家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Bertram Lang：的确，这是五年来第一次。他所选择访问的国家，也引人关注。回顾过去，他任国家主席首次访问欧洲，是前往布鲁塞尔，是特别强调了对统一的欧洲的重视。而这次的三个国家，大陆与之有特别的双边关系。法国--大陆强调是首个承认大陆的西方大国，而塞尔维亚和匈牙利则是近些年来明确反对欧盟以及欧盟对华政策的国家。所以这也显示，大陆领导层日益将欧洲分为对大陆友好和不友好两个阵营，并通过此次访问强调与前者的关系。

德国之声：习近平上次访欧，法国也是目的地。大陆外交部称，要与法国巩固政治互信，推动中欧关系健康发展。另一方面，法国支持欧盟对大陆电动汽车的反补贴调查，而大陆则对法国白兰地发起反倾销调查。您如何评价中欧框架下的中法关系？

Bertram Lang：过去几年来，随著中美竞争加剧，也使大陆的对欧政策发生根本改变。大陆的首要目标成为，想方设法让欧洲远离美国，阻止一个战略上、经济上的美欧反对大陆联盟成形。在这一框架下，我认为，德国和法国对大陆的意义不同。德国是最紧密的经济伙伴，这也在总理萧兹访华可以看出。而法国则是自戴高乐时代一直最强调欧洲要在地缘政治上独立于美国的国家。近些年来，人们听到的一个关键词是欧洲战略自主。马克宏本人也大力呼吁。大陆政界、学术界十分主动地接收到这一讯息。这一讯息被理解为，在美中大国较量中，欧洲立场独立，不是跟从美国。

去年四月马克宏访华时，就表明这一立场，他的一个采访在欧美引起很大争议。因为他一方面说，欧洲不应自视为美国的附庸--这是北京常用的辞令，另一方面也就台湾发表了类似的说法。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习近平在一年后回访也可被视为说谢谢。

德国之声：那么，马克宏的立场和表态是否削弱了欧洲共同对华政策？

Bertram Lang：我认为，其实德国和法国的立场都类似的模糊。另一方面，近些年来，法国与柏林、罗马一道，致力于共同的欧洲对华政策。这包括投资的审查，以及现在可能对电动汽车征收的惩罚性关税。法国是支持更强硬的立场的，如果涉及共同防御以及经济利益的话。

德法两国都维系对华双边关系。萧兹是率领大规模经济代表团前往北京。马克宏则除经济外，强调戴高乐主义传统下战略独立自主的立场，也强调法国是唯一在太平洋有值得一提的军事存在的国家。

所以这不是新的，是法国传统的外交政策立场。但值得关注的是，过去一年来，法国媒体和评论家对此日益持质疑态度，特别是鉴于与大陆在安全政策等领域的紧张加剧。中法在非洲的竞争也增加。

德国之声：爱丽舍宫称，除经济关系外，俄罗斯对乌克兰战争也是核心议题之一。您认为，这次马克宏是否能在此议题上取得进展？毕竟德国总理萧兹近日访华鲜有成果。

Bertram Lang：马克宏和萧兹都将乌克兰问题列为首要议题之一，以此作为二人在欧盟机制以外与习近平会面的正当理由。萧兹在北京完全没有收获，因此对马克宏来说，这次的起点也相当低。习近平哪怕做出最小的让步，马克宏也可对外称之为成功。二人也将在非常个人的特殊场合下会晤，马克宏安排在比利牛斯山区。但并无预期会做出实质性的让步，因为围绕俄罗斯，大陆的根本战略方向并不取决于与个别欧洲领导人的会晤。

因此，在我看来，法国将乌克兰列为首要议题之一，是要展示此次会晤事关安全、地缘政治。议题也将包括中东局势。但我预计仅会有个别辞令上的让步。

德国之声：匈牙利总理欧尔班是去年北京一带一路峰会唯一与会的欧盟国家领导人。与此同时，宁德时代、比亚迪等大陆企业在该国投资。您如何评价大陆与匈牙利的关系？

Bertram Lang：我认为大陆和匈牙利的关系，自欧尔班上台以来，很大程度上是由欧尔班主动发起的。他一上台就采取寻求靠近大陆的立场。早在2012、2013年，他就对欧盟就大陆人权的声明予以杯葛或不予支持。他也是唯一一位主张「非自由民主」模式的欧洲领导人，认为大陆的体制是有效治理的模范，是布鲁塞尔或西方民主的替代。所以，意识形态对欧尔班个人来说是一个因素。有趣的是，欧尔班是在野党的时候，对华辞令非常强硬。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他也很灵活。

另一方面，匈牙利通过寻求靠近大陆，也的确发展出特别的经济关系。地区比较而言，大陆对匈牙利的投资相对较高，但与欧盟企业对匈牙利的投资是无法同日而语的。

大陆的投资也引起一些争议。其中也包括一些腐败嫌疑，这让欧尔班受到批评。大陆的议题也不一定在内政上让他加分。

德国之声：习近平还将访问塞尔维亚。大陆称之为铁杆友谊。您如何评价这两国关系？

Bertram Lang：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是第二位参加北京一带一路峰会的欧洲、非欧盟领导人。塞尔维亚是少数大陆的形象没有那么恶化的欧洲国家，这与匈牙利也不同。大陆在塞尔维亚的实际投资也与公众认知相差甚远。公共舆论以为，大陆在该国大举投资，但实际上，欧盟对塞尔维亚的投资和援助要高得多。但在亲政府媒体的影响下，许多人认为大陆对该国经济有著关键作用。

（采访有节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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