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正面临多重挑战。法国总统时隔24年对德国进行国事访问，就是要让“法德轴心”重新运转起来，并为推进欧洲战略自主做出应有的贡献。

法德轴心

5月26日至28日，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对德国进行了国事访问。这是时隔24年后法国总统对德国的首次国事访问。因而，对发展和加强两国关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马克龙原定于2023年7月2日至4日对德国进行国事访问。后因当时发生“警察射杀17岁少年”事件，法国国内连续数晚发生骚乱，马克龙不得不推迟访问。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推迟了那次访问，但同年10月9日至10日，德国和法国仍如期在汉堡举行了联合内阁会议。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和马克龙在会后都强调两国友谊对欧洲的重要性。

当然，在阐述马克龙2024年国事访问的重要意义时，有必要回顾一下二战后法德关系的交往史，并特别要提到已签署逾60年的《爱丽舍条约》。因为该条约不仅成了法德两国化敌为友、全面和解的象征，而且还为推动欧洲一体化进程奠定了“法德轴心”的基础（见《爱丽舍条约》签署60年后，“法德轴心”还转得动吗? 》 ，FT中文网2023年7月25日）。

1963年1月22日， 时任法国总统夏尔•戴高乐和联邦德国总理康纳德•阿登纳在法国总统府爱丽舍宫签署了《爱丽舍条约》。

根据该条约，法德两国政府部长和高官应定期进行磋商，以期在所有重要的外交、安全、青年和文化政策问题上进行协调和共同规划。

虽然就在《爱丽舍条约》签订的当年，阿登纳就已辞去联邦总理职务，并于1967年4月与世长辞，三年后戴高乐也因动脉瘤破裂而猝然离世，但在此期间，欧洲一体化得到了持续推进。

1965年4月8日，法国、西德、意大利、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六国签订了《布鲁塞尔条约》，决定将欧洲煤钢共同体、欧洲经济共同体和欧洲原子能共同体统合在欧洲共同体之下。该条约于1967年7月1日生效。欧共体总部设在比利时布鲁塞尔。

1993年《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生效后，欧共体转变成了欧盟, 并逐渐从经济实体发展成了经济和政治联盟。

值得一提的是，在订立上述《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时，时任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德国总理赫尔穆特•科尔等人还决定引入欧洲共同货币——欧元的条款，初衷是要使欧洲一体化的进程变得不可逆转。而现今欧元区已是由欧盟27个成员国中的20个国家组成的欧洲货币联盟。

总体而言, 欧盟能否扮演全球角色将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法德两国。因而，60年前缔结《爱丽舍条约》的戴高乐和阿登纳功不可没。

自法国总统马克龙2017年入主爱丽舍宫以来，“法德轴心”在继续运转，但颇为艰难。

虽然法国总统马克龙和时任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曾于2019年1月22日，亦即《爱丽舍条约》签署56周年之际，签订了新版的《爱丽舍条约》——《亚琛条约》，旨在加强两国合作和推进欧洲一体化建设，但较长一段时间以来， 法德两国仍然摩擦不断。

时至今日，欧洲正面临多重挑战。法国总统时隔24年对德国进行国事访问，就是要让“法德轴心”重新运转起来，因而意义十分重大。

战略自主

自马克龙就任以来，这位法国总统就一直主张欧洲必须减少对美国的依赖，实现战略自主。

就职当年，马克龙就在巴黎索邦大学发表演讲，提出了他“重塑欧洲”的计划。

2018年11月，马克龙在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百年纪念活动时，就曾呼吁建立“欧洲军队”。

2019年11月，在事先未与德国等盟友打招呼的情况下，马克龙在接受英国《观察者》采访时竟然把北约诊断为“脑死亡”。此前数月，他还曾宣称，人们不能再单单把希望寄托在德国伙伴身上了。

在2021年网上慕尼黑安全会议上，马克龙依然在敦促欧洲在军事领域里拥有更多的自主性。他的要求是：“为自己的安全承担更多的责任。”马克龙还声称，一旦欧洲人更加自主地行动起来，则对北约也有好处。

由此可见，就军事安全而言，早在默克尔执政期间，欧盟的核心伙伴法德在欧洲对美国军事依赖问题上就存在不小的分歧。为此，欧盟在军事实力方面也一直备受诟病，并成了其真正的软肋所在。

2021年德国联邦议院选举后，社民党人奥拉夫•朔尔茨出任新总理，成了默克尔的接班人。

但就法国总统马克龙所主张的欧洲战略自主而言，法德之间依然龃龉不断。一个争论焦点就是欧洲防空问题。

2022年8月，德国总理朔尔茨在捷克首都布拉格查理大学发表演讲时，曾提出“欧洲天盾”倡议。该项目是要构建包括具备反导能力在内的欧洲地面综合防空系统。

迄今为止，这个由德国牵头发起的“欧洲天盾”计划已把英国、波罗的海三国、芬兰、瑞典、奥地利和瑞士在内的21个伙伴国聚集在一起。

4 月 16 日，波兰总理唐纳德•图斯克宣布波兰也将加入 “欧洲天盾”倡议。

由此可见德国推出的“欧洲天盾”计划的影响力所在。按照该计划，参与国家准备共同采购主要来自德国（IRIS-T）、美国（“爱国者”）和以色列的防空系统。然而，值得关注的是，法国和意大利至今还不是伙伴国。

据悉，法国一直对该倡议提出质疑，认为德国的计划过于依赖欧洲以外生产的设备和技术。有消息称，法国政府对法意两国研制的 SAMP/T 防空导弹系统被排除在“欧洲天盾”系统之外感到不满。

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IFRI）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埃利•特南鲍姆（Élie Tenenbaum）曾分析称，德国的 “时代转折”导致了权力的转移。他指出，在朔尔茨总理的领导下，德国决定成为北约欧洲支柱的推动力。特南鲍姆认为, “德国希望与欧洲一些较小的国家进行合作, 就像它在欧洲导弹防御系统方面所做的那样。而法国在这一组织中却没有一席之地。” 因而，“欧洲天盾”也成为法德两国的心结。

4月25日，马克龙再次在巴黎索邦大学发表主旨演讲。在演讲中，这位法国总统用激烈的言辞呼吁欧洲加强防御。他声称: “我们欧洲正面临消亡的危险。”

马克龙指出，欧洲现正处于一个转折点，因而必须采取更多措施，才能与迅速重新武装的全球对手展开竞争。他还表示:“我邀请所有合作伙伴在未来几个月内提出欧洲的防务倡议。”

在演讲中，马克龙还说道，欧洲必须能够与第三国进行对话，并表明自己不是美国的 “附庸”。在经济上，古老的欧洲大陆在国际环境中正面临掉队的危险，必须重新思考自己的增长模式。

据马克龙总统的顾问称，马克龙的这次演讲是法国对欧盟未来五年战略议程所做出的贡献。

朔尔茨对马克龙的这次演讲给予高度评价。他在X平台上给马克龙写道：“法国和德国共同希望欧洲保持强大。你的演讲对我们如何实现这一目标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想法。”他还补充道：“为了一个自主和创新的欧盟，我们正共同在政治和经济上推动欧盟向前发展。”。

朔尔茨最后用法语写道：“Vive l'Europe！”（意即“欧洲万岁！”）

欧盟前景

在这次访问德国期间，马克龙还与朔尔茨一起在英国《金融时报》上用英语联名发表了一篇题为《我们必须加强欧洲主权》的文章。

文章写道：“欧洲正在经历其时代转折。我们不能将我们建立欧洲生活方式和扮演世界角色的基础视为理所当然。我们的欧洲终将消亡，我们必须奋起迎接这一挑战。”

值得一提的是，马克龙和朔尔茨在这段文字里特地使用了一个德语词，即“Zeitenwende”（时代转折）。

而这个词则与朔尔茨密切相关。在德国联邦议院2022年2月27日召开的特别会议上，朔尔茨在政府声明中首次使用了这个词。他声称:“我们正在经历时代转折。这意味着，今后的世界不再是以前的世界。”

去年12月5日，朔尔茨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上还发表了题为《全球时代转折: 如何在多极化时代避免新冷战》（The Global Zeitenwende: How to Avoid a New Cold War in a Multipolar Era）的署名文章。在该文的英语标题中，朔尔茨也使用了这个德语单词“Zeitenwende”。

而在这次马克龙和朔尔茨联名发表的文章中，又一次出现了这个词。这不仅体现了马克龙对朔尔茨的尊重，而且也是对这位德国总理所表达理念的认同。

在马克龙结束这次国事访问后，德国电视一台“每日新闻”网站5月29日曾发表了一篇题为《马克龙国事访问留下了什么？》的评论文章。

文章特别提到法德双方达成一致之处。在记者招待会上，“在回答是否允许乌克兰对俄罗斯境内靠近边境阵地发动攻击时，马克龙和朔尔茨一致表示同意，并称，按照国际法，乌克兰有权这样做。”

此外，如上所述，在防卫方面，法德之间还有一个争论焦点，那就是上面提到的欧洲防空系统。

为此，德国电视一台“每日新闻”网站那篇文章还专门提及此事:“在其他防卫政策问题上，法德两国似乎也在逐渐接近。就朔尔茨提出的 ‘天盾’导弹防御系统而言，法国的阻力看来已被克服。马克龙现在提出要将其核武器作为补充要素。”

当然，文章也毫不讳言地指出:“最大的分歧仍在经济方面。马克龙和朔尔茨提出的主要议程必须以某种方式获得资金。马克龙希望对欧洲进行巨额投资，并将投资预算增加一倍，而朔尔茨在这一点上却闪烁其词。”

文章分析道，朔尔茨可能知道，“即使仅仅讨论新债务问题，也会令自己的联盟伙伴自民党感到不满”。因而，朔尔茨所谈论的则是私人投资，以便为艰巨的任务提供资金。当然，他也强调称:“欧盟必须改善这些私人投资的框架条件。”

6月6日至9日, 在欧盟27个成员国举行了第十届欧洲议会选举。马克龙和朔尔茨所在的执政党均失利。6月9日欧洲议会选举结束后，马克龙当晚宣布解散法国国民议会，并提前举行大选。

然而，人们至今仍然非常重视马克龙在欧洲议会选举前夕对德国的访问，期待“法德轴心”不受干扰地重新运转起来，并为推进欧洲战略自主做出应有的贡献。

（注：作者袁杰博士是旅德中国学者。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责编邮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