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起，在上海开了20年的育音堂凯旋路店就要闭店了。 

凯旋路上的这家店，是育音堂旗下的第一家Live House，“小白楼”是它在乐迷和音乐人之间更常被叫起的名字。这些年来，它已如大家一个志同道合的挚友，不曾想如今也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 

育音堂凯旋路店

闭店通知发布后，很多人通过讲述自己和小白楼的故事来表达不舍，业内也有不少人发文感叹。可以说，这些往事片段交织出的，是一版全视角的国内近代地下音乐发展史。 

如今，除了“小白楼”，育音堂旗下还有另外三处演出场地。大家怀念小白楼，不只因为它时间最久，大家投注的感情最深。抛开感情因素，在演出场地面积越开越大、设备越配越好的当下，你有多久没有再去小场地看过演出了？ 

小白楼为何一直没开“大”？

在育音堂6月14日发布的闭店通知下，有这么一条高赞的评论：“（上海）长宁区历史地标: 兆丰公园，法华禅寺，育音堂凯旋店。” 

育音堂成立于2004年，起初是专业策划摇滚演出的公司，两年后在龙漕路200弄100号1楼开了第一家Livehouse，2007年搬至现在的长宁区凯旋路851号。在凯旋路上一待，就是17年，那座顶上有把大吉他的小白楼也由此成为上海地标性的音乐演出地。 

在6月18日首场告别演出的当晚，育音堂凯旋路店门外，挤满了前来参加首场告别演出的乐队成员和乐迷，不少没有抢到告别演出门票的人也来到场外，专程来与它告别。其中，不乏有带着孩子前来的中年人。 

如果当天有人在那儿提起“和小白楼的第一次”，估计在场一半以上的人讲出来的故事都会很像。因为它存在的目的和意义一直都很简单纯粹——为了音乐演出。不管是来搞演出的，还是来看演出的，来小白楼就对了。 

消息发出后，不少乐迷前来小白楼告别 

小白楼这一别称中的“白”，主要是因为其楼体本身的颜色，而“小”则是因为它不管是从面积大小，还是从设备水平来看，一直都维持在百人场的标准。演出的票价也很久没有涨过了，基本上就在一百左右浮动。 

因为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持续地为更多的新乐队、独立音乐人提供在沪第一个登台演出的机会，包括法兹乐队在上海的首演地亦是小白楼，蘑菇团更算是一个和育音堂一起成长起来的乐队。 

蘑菇团乐队在育音堂进行告别演出（摄影师：恶善）

再加上主理人张海生在筛选演出时，一向都以对方“是否认真在做”为标准，而不是他的个人喜好，所以包括万能青年旅店、重塑雕像的权利、刺猬、后海大鲨鱼等等，基本上所有现在大众熟知的乐队都在小白楼演出过。 

在Livehouse这一形式还没走出灰色地带、独立音乐还不如现在普及时，小白楼已经成为了众多乐迷和音乐人的据点；或者说，在那里，这两者可统称为“同好者”。这也是为什么对于很多人来说，小白楼代表的早已不只是它本身。 

随着它的消失，那些关于音乐现场、青春和追梦的往事也将随之失去了锚点。在遗憾和不舍之外，让人忍不住感叹，凯旋路店后还会再有“小白楼”吗？ 

特殊语境中诞生，难再复刻

在育音堂搬到凯旋路上的第一年，Joyside和二手玫瑰都去了成都小酒馆演出。开店十年来小酒馆演出一直没怎么涨过价，但因为二手玫瑰人气太高，不得已首次将票价涨到了30元；结果几百张的预售票一经放出，就被抢光了。 

同样是在那一年，在大众视线消失了十年的朋克乐队地下婴儿宣布复出，只不过演出地从原来的小场地换到了星光现场，新歌曲风也变成了电子风。但在那年举办的“北京流行音乐节”上压轴的是摇滚乐队——美国传奇工业乐队Nine Inch Nails，有媒体将乐队那天的演出称为“中国摇滚史上技术与音乐结合最完美”的现场。 

当时看来，中国摇滚是在经历新旧迭代，现在往回看，其实是上一波黄金时期的尾声，演出行业呈现出的则是一派欣欣向荣和百花齐放的景象。那会儿还在摇滚圈子里的老炮们，有的在狂欢，有的已经调转车头，其余剩下的就是和老张（张海生）一样“逆势而行”的人。 

育音堂负责人 老张（张海生）

老张是个上海土著，在做育音堂之前，他是新天地一个著名酒吧的调音师，也是两支乐队的乐手。老张是个70后，青春年少时曾为“魔岩三杰”的红磡一役而兴奋，会因《音像世界》世界的故纸堆而沉迷，也曾在延安中路的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门口找“拷兄”们买翻录的卡带，一盒10元，配张黑白复印的封套。 

红磡一役时，老张还在读高中，当时的他觉得中国摇滚乐必然会从现在的巅峰走向新的巅峰。相对于那些早已为人所知的台前人物视角，完整地旁观了中国摇滚跌宕起伏的老张，提供的则更多是一个台下乐迷视角下的故事。育音堂，是老张给出的第一个故事版本，这一讲就讲了二十年。 

现在去育音堂看演出的年轻人，都没亲身经历过那一时代语境，育音堂老店成为了他们能感受到当年那份狂热的最佳拓本之一。而对于那些和老张一样年纪的人，育音堂老店则可能更像是一处时间线之外的乌托邦吧。 

育音堂凯旋路店（图源：@shanghaiLOOK）

各有各的时代，没必要硬碰

关于做小场地的难点、痛点，随手就能抓起一大把，育音堂光是能坚持把小白楼做到“不可抗力”才闭店，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人曾问过老张，这些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倒非常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省呀，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 

闭店的消息发布后，有很多媒体都做了报道，网上也出现了很多声音，甚至有很多人联系到老张，说要帮忙介绍新场地。但老张表示，演出行业的大环境和大家对一场演出的期待都跟早先完全不一样了。 

再开的话，光是新店装修、设备投入进去的钱，他都没信心什么时候能收回来。“老店关了之后、暂时不会再考虑开设新店了，尤其是200人以下场地，其实就是公益事业。除非有合适的机会和场地支持。” 

育音堂凯旋路店的贴纸墙

现如今，不少年轻的乐迷一开始就是在大场地看的演出，去到小场地，心理上和体验上都难免会有落差。再加上现在也有很多商业驻唱的酒吧，挤入了Live house的市场，很多人觉得那才是Live house。面对这些市场和人群需求的变化，老张早已意识到，对小场地或者音乐，新一代观众已经没有他们当年那么多的情结了，这些都只有自己想办法去适应。 

以从业者的角度自省的话，老张认为行业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生态，主要还是因为内容供应不足。 

好比说要做一个千人的场地，至少得先十个小场地来做内容和用户的供应基础。 这就意味着在同一时间周期里，至少需要有100个小乐队能演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有源源不断的内容供应，辐射并吸引到足够的观众。 但现在哪儿还有那么多能演出的乐队呢？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找到最后，都只能不断地扩大范围去找海外乐队来撑场的原因。 

哪怕这一两年，演唱会、音乐节遍地开花，但现在除了头部音乐人，大部分演出的票房都不好，新小乐队生存环境比之前还难。 

老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音乐人必须要想办法自救，不能只知道埋头做音乐。借此，他提到了日本 Live House 的一个玩法：一个场子一晚上可能有四个乐队做拼盘演出，每个乐队至少要包销20张门票。乐队自己就要想办法把票卖掉，哪怕是到街头卖艺，乐迷来到场地还要备注是冲着哪个乐队来的。这就逼得乐队要懂得自己营销自己。 

说白了，在现如今的市场环境下，音乐人和场地方都必须得为自己的理想买单了，理想主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谓的“凯旋路店后再无‘小白楼’”，一部分可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音乐产业观察”（ID:takoff），作者：九鱼，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