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网 - 全部 ( ) • 2021-06-22 08:59

本·诺顿:赫德森教授,你刚才说的论点(中国的发展将挑战美国服务于食利者的制度),我很少看到有人提出。我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论点——但很有趣的是,它与我们看到的很多人的主张相矛盾,甚至和一些左派人士的主张相矛盾。

他们认为新冷战,一般来说只是中美政府之间的冲突,不是制度的冲突。与制度冲突论相反,他们的论点是,中国是另一个“资本主义”大国,这是一场资本主义之间的竞争,类似于导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竞争,因为中国和美国的经济体系非常相似。但你的论点,其实恰恰相反。

我现在只想读一下你在你的网站Michael-Hudson.com上发表的专栏中非常简短的一部分,它叫做“美国的新自由主义金融化政策与中国的工业社会主义”。你在里面引用了里根政府的顾问克莱德·普雷斯托维茨(Clyde Prestowitz)一段有趣的话,他的话不无抱怨:

“中国的经济与当今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以及一系列其他自由贸易协定中所体现的全球经济体系的主要前提原则不相容。这些协定有这样一个预设:经济主要以市场为基础,国家的作用受到限制,微观经济决策主要留给在法治下运作的私人利益来决定。

这个体系从未预料到会出现像中国这样的经济体,在中国,国有企业占生产的三分之一;民用经济与战略军事经济的融合是政府的需要;五年经济计划把投资引导到目标部门;一个永远占主导地位的政党任命了三分之一以上的主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并在每个重要的公司建立了党小组;货币价值被管理,公司和个人数据被政府详细收集,用于经济和政治控制;国际贸易随时可能被武器化来用于战略目的。”

在你的专栏中,你指出这实际上是一段来自美国的贸易顾问的非常有趣的评论,因为美国指责中国的事情——比如说将国际贸易武器化,或者融合民用经济与军事经济——美国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都更好地体现了这几点。

但他也证实了,你所论证的观点是正确的。他的抱怨是,中国的国有企业仍然占生产的1/3,中国共产党仍然在指导经济。用列宁的老提法说,这叫控制着经济制高点。

所以你认为,当美国或其他国家的左派人士认为这只是一场竞争,即中国的资本家阶级和美国的资本家阶级之间的资本主义竞争,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迈克尔·赫德森:嗯,我在中国呆了很久,我在那里的一些大学有教职。中国当然与美国有根本性的不同。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中国对互联网金融巨头采取了行动。中国政府表示,只有政府才能保持金融和信贷作为公共事业的状态

现在,普雷斯托维茨所说的国有企业,在美国曾被称为公共事业。而在欧洲,大多数公共事业都是国有的,如国家卫生系统。

美国则摆脱了政府对许多公共事业的直接所有权和管理权,但电力公司、天然气公司,几乎所有天然产生垄断的公共事业都曾经受到管制。现在这些公共事业已经被解除管制,在过去40年里几乎没有任何监管。

因此,中国将公共事业保持在公共领域,这意味着这些公共事业并不是收取租金的工具。这里的租金是指垄断租金,比如我们在纽约为有线电视服务支付的租金,比如美国人为互联网支付的租金,比如美国人为公共卫生支付的租金,比如美国人为教育支付的租金。

中国提供免费教育,中国提供免费的公共卫生服务(译注:原文如此,作者认识有误),俄罗斯也基本上是这样。不幸的是,俄罗斯的公共卫生服务是指,如果你不舒服,就给你一片阿司匹林,但至少它没有被私有化。

因此,美国是一个租赁经济。而当左翼人士——或者自称是左翼人士的人,他们其实根本不是左翼人士;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也许是后左翼——很少有自称是左翼人士的人区分工业资本主义和金融资本主义。嗯,这就是上个世纪的显著特征。

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就有一种远离工业资本主义的运动,即经济走向金融化,走向金融资本主义,其基础是金融部门和食利部门的合并,主要是FIRE部门——金融、保险和房地产(finance, insurance, and real estate)——还有自然资源垄断部门,银行在那里带头组织信托和组织垄断。

因此,在美国大多数银行信贷的基础是公司的所有权或垄断权。现在,中国并不为这些东西提供贷款。中国人民银行是中央银行,中央银行不为企业收购创造信贷;不为投机创造信贷;不创造靠经济租金和剥削致富的经济。

但是,很明显,中国有许多成功的亿万富翁、许多成功的企业家,但这些主要是工业企业家,他们实际上有许多贡献和创造。

中国设法避免了苏联斯大林式的微观管理,这种管理阻碍了一切市场反馈和一切自发的创新。中国能够百花齐放,让创新发生。它让个人通过创新致富,只要这些人的业务、生产和财富符合公共利益,即能够提高劳动质量和促进经济的长期增长。

金融资本主义,比如美国的金融资本主义,眼光是很短浅的;它的时间框架是短期的,最多一个季度或三个月。在这样的时间框架里,人们关心如何能够提高股票价格,以便我们能够在时机成熟时卖出,跳出这条已经在沉没中的船。

他们不关心如何使经济更繁荣;他们不关心如何使劳动者们更快乐,工资更高,或有更好的生活标准,甚至使他们获得长期的养老金。固定的缴费计划已经取代了固定的福利计划。这基本上是一个剥削性的制度。

而中国的整个管理系统是中央管理,这是因为需要强大的国家来防止独立的食利者阶级、独立的金融阶级出现,这些阶级一旦出现就将对现代经济做它对拜占庭帝国所做的事情,也会试图做在青铜时代的近东地区做的事情——接管政府。

中国不希望食利者阶层像他们在美国所做的那样,把美国变成一个中央计划经济。我们现在比纳粹德国更像是一个中央计划经济。但中央计划经济的指挥权是在华尔街,在金融系统,而不是在政府。

因此,当拜登和布林肯谈论自由市场时,他们指的是一个由金融部门进行中央计划的市场。政府和民选官员除了决定他们是否要投票给民主党或共和党的赞助商和食利者利益的支持者之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麦克斯·布鲁门特尔:你如何看待疫情的大流行?以及——我可以说,在华盛顿有一群人认为新冠病毒是在武汉的实验室里故意炮制出来的。因为金融资本主义在这场大流行病中表现得如此糟糕,遭受了如此大的挫折,与中国的经济坚挺形成对比,而中国是世界上唯一增长的主要经济体。而他们炮制了这种阴谋论,因为他们无法真正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所以,也许你可以解释一下,大流行病是如何加速了你一直在阐明的这个趋势,以及金融和工业资本主义之间怎样进行对比?

迈克尔·赫德森:听到你说金融资本主义表现不佳,我感到很震惊。自从新冠肺炎疫情危机开始以来,前1%的人已经赚了一万亿美元。新冠肺炎疫情危机是最好的赚钱机会,这是金融资本主义的大丰收;对于他们来说疫情很美妙,因为他们正在摧毁经济的同时把利益都塞进了自己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