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品牌巴黎世家(Balenciaga)发布了一款新运动鞋。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不寻常的——运动鞋是巴黎世家的一大业务，在这个营收规模目前约为23亿美元的品牌中占据着可观的比重。然而就像如今的很多事情一样，这一被冠名“Paris”系列的新鞋款，却在互联网上激起了众怒。
引发怒火的并不是运动鞋的价格（从350美元到1290美元不等），也不是因为稀缺性（选择还算相对宽泛），反倒是因为其中的一款限量版，被艺术家Léopold Duchemin呈现成了一副破旧、碎裂、污渍斑斑、被胡乱涂写的样子，并且还被用在了鞋款的推广宣传照中。“(他)用了大量的刀子、剪子和打孔纸来营造质感，”巴黎世家的一位代表说。“在颜色方面，他使用了茶叶、木材填充剂、鞋油和地板上光剂。”其结果被称作“完全破坏”(Full Destroyed)，在“巴黎”系列中，有100双限量版的鞋是被重度损坏的，其他的运动鞋则是被轻度磨损。
“我被彻底冒犯到了，”绿毯挑战的创始人、可持续发展的倡导者Livia Firth在Instagram上发了一张鞋子照片并写道。“购买如此残破的东西对我所见过的人们来说是非常失礼的，他们之所以会穿那样的鞋子是因为他们连基本的食物都买不起。”她接着问道:“另外，巴黎世家又是在想表达什么呢?”她的评论反映出围绕这些运动鞋的广泛讨论。“我可以在垃圾堆里免费找到这些东西。”其中有一条写道。“争议。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激起讨论”。巴黎世家在一份新闻稿中表示，破旧的鞋子其实意在展现它们是要被穿一辈子的。
但是这有什么新鲜的么？几十年来（甚至可以说，是几个世纪以来），时尚一直在与破坏眉来眼去，其中最显著的例子就是朋克。早期的版本是“斯拉修”装饰，15和16世纪宫廷服装的丰富装饰就是受到因战斗而裂口的服装的启发。与此类似，高级时装界也经常争议性地模仿穷苦人们所穿的服装。在旧制度时代的晚期，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就以身着白色棉薄纱的挤奶女工装扮而出名，这曾激起法国贫苦人民的怒火。在20世纪，加布里埃•香奈儿(Gabrielle Chanel)简洁的针织连衣裙，则是取材于渔夫制服，并被其对手保罗•波烈(Paul Poiret)嘲笑为“贫穷奢华”（poverty de luxe）。但香奈儿对简约的推崇，和把衣服做成破旧的效果是略有不同的。
“斯拉修”（Slash）裂口装饰此种精神还有一些早期的案例——例如，艾尔莎•夏帕瑞丽(Elsa Schiaparelli)在1938年为一条裙子配上了“撕裂的肉”的印花，还添上一条面纱以搭配布料上的褶皱。20世纪70年代，在朋克文化的影响下，赞德拉•罗兹(Zandra Rhodes)创造出了被割裂的裙子并用带珠子的安全别针将其衔接在一起。但直到20世纪80年代，高级时装才真正接纳破碎风。或许是因为当时经济正在蓬勃增长，而时尚又总会与现状背道而驰。朋克曾是一种亚文化：在20世纪70年代末，高级时装大体上是富有且丰富的，充满了皮草、华丽的绸缎和织锦，这一风格是受伊夫•圣罗兰(Yves Saint Laurent) 1976年华丽的“Ballet Russes”（俄罗斯芭蕾舞团）高级定制系列的激发而形成的。
艾尔莎•夏帕瑞丽(Elsa Schiaparelli)的The Tears Dress其中一次挑战来自川久保玲(Rei Kawakubo)，1982年，她的品牌Comme des Garçons在巴黎推出了一个千疮百孔的黑色针织衫系列。她把这些针织衫称为“蕾丝”，据她所说，这些带有孔洞的布料是通过拧松织机的螺丝生产出来的，所以织机其实并没有完全正常地工作。这些衣服引发了震动：批评家们称它们是“后原子弹风格”或“广岛式时髦”。薇薇安•韦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的作品也曾被安上过类似的名头。“无家可归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此后的几代人也受到了影响，他们把设计师的牛仔裤扯成了碎片，当然，还有马丁•马吉拉(Martin Margiela)，他用旧袜子做成毛衣，还做出过接缝破旧、下摆散乱的衣服。这就是时装界所称的“解构主义”，但在当时被戏称为“le mode destroy”（破坏之美）。后来这股风潮又与时装界对垃圾摇滚文化的吸纳衔接起来。而时装并未就此止步：阿尔伯•艾尔巴兹(Alber Elbaz)在为浪凡(Lanvin)设计的作品中，常常会任由未完工的下摆优雅地散开；卡尔•拉格菲尔德(Karl Lagerfeld) 在2011年推出的香奈儿(Chanel)系列的夹克看起来像是被虫过蛀一样；里克•欧文斯(Rick Owens)的代表作则是件看上去被煮过的花白皮夹克以及预起球的针织衫。还有些做旧的处理方法是存在争议的，比如喷砂，该方法被用来快速且经济地处理大众款牛仔裤，已经在许多国家被禁止，因为它会为服装工人带去矽肺病的风险。
破坏是一回事，贫困却是另一回事。磨了边的下摆和看上去有意仿造无家可归者或穷人的穿着，两者之间是存在差距的。在2000年1月，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为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推出的一个高级时装系列就曾引发抗议。加利亚诺称，他的灵感来自早上沿着塞纳河慢跑时看到的流浪汉，以及19世纪的“褴褛舞会”（rag balls），在那里上流社会的人们会反常地穿上由设计师们打造的破衣烂衫。在加里亚诺的系列中，就包括下摆经手工精巧扯破的雪纺礼服，以及零碎地挂着小老鼠标本和威士忌酒瓶等物件的腰带。
John Galliano为迪奥推出的高级时装系列一度引发抗议无家可归者权益组织在迪奥总部外举行了抗议，还惊动了防暴警察，在进行辩驳并主张创意自由之后，迪奥被迫发表道歉声明。这也是今天人们所熟知的取消文化最早的案例之一。不过，这一系列仍然延伸到了加里亚诺此后的迪奥2000秋冬成衣系列之中：莎拉•杰西卡•帕克(Sarah Jessica Parker)在《欲望都市》中就曾身穿一件印有报纸文章印花的衣服。
这的确也是一种趋势。就像1980年代那样，时装为追求酷炫总体上已经转向了不敬之举——走在任何一条热闹的街上，那种老派的破洞牛仔裤似乎又复兴起来了，同时还伴随着破烂的T恤和破旧的球鞋。巴黎世家的运动鞋只是一次转向大潮中的极端例子，它们激起如此极端反应的有趣之处也在于此：究竟要多破烂才算是破烂过了头呢？也许这只是品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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