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头条 ( ) • 2022-05-26 13:05

       

——朱小鹿

这是【朱小鹿】第98期真实人物故事

我叫小花(@悬崖村小花)

预产期快到了那段时间,我一直不敢回家。

因为回家的路,需要爬过800米的天梯,相当于200层楼房高。

我的肚子太大,不敢再去爬。

之前也因为怀孕期间爬天梯,流产过一次。

所以这一次,我要吸取教训,早点下山,做好生产的准备。

我们的家在大凉山悬崖村,坐落在海拔1400-1600米山坳中,从奴隶社会一步跨入现代社会。

在国家扶贫之前,这里的人没有用过电,没见过汽车。

2016年,国家扶贫,将我们的藤条梯子改修成钢筋结构梯道。

2017年,我们这里才有网络覆盖。

我因为爱情,嫁到这个近似原始的村落。

但现在,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可以带着孩子们一起走出这大山,和现代社会真正的融合。

(悬崖村照片)

我叫小花,出生在四川大凉山彝族自治州,是一个90后。

我们彝族历史悠久,有很多独特的传统习俗。

彝家的"砣砣肉"、"杆杆酒"都是我们的特色。

过节的时候,村民们都穿上节日的盛装,载歌载舞。

最有特色的,是我们的火把节,因为它有一个励志的传说。

相传天神看不惯凡间的乡民,于是派一个使者下凡为祸人间。

使者制造出了很多蛇虫鼠蚁,啃食农民的庄家。

村民们不惧天威,团结一心,点燃火把将害虫烧尽,从此战胜天神。

那一天正好是农历6月24日,于是这一天就定为彝族的“火把节”。

大凉山,山明水秀,鸟语花香,仿佛仙山琼阁,给人隔世之感。

这里气候宜人,很适合农作物生长,所以物产非常丰富。

这里虽似人间仙境,却没有孕育一代繁荣的民族。

由于这里山路崎岖,交通不便利,所以很多物产无法向外运输。

我们就好似被封闭在了这个山坳里,与世隔绝。

无论农副产品多么丰富,都只能接受滞销的结局。

村民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论多么勤劳,生活条件也没有改善。

就在这贫瘠的山坳里,这穷困的村庄中,仍旧世世代代繁衍,生生不息。

父亲在58岁那年才娶了母亲。

母亲生了我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母亲去世后,我成了家里的大家长,必须担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成长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时我也才十岁出头,但从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我在学校只上过两年学,就主动退学了。

对我们大山里的人而言,读书本来就是艰难的。

山路险阻,孩子出去读书,就得家长陪同接送。

学费昂贵,很多人家都无力承担。

加上学校也并不正规,老师中的最高学历只有高中。

在村民的心中,上学学会写名字,再学点加减乘除这些基本运算,就可以回家种地了。

想要靠读书走出大山,基本上是一种痴心妄想。

(航拍的悬崖村)

退学后,父亲和弟弟妹妹都很心疼我,但也无能为力。

从离开学校那一刻,我就要做一个大人,把所有的家人照顾好。

我每天学着母亲洗衣、做饭,看管着弟弟妹妹,帮助父亲去地里劳作。

我的童年,没有机会读书,没有机会玩耍,只有肩膀上的重担。

小小年纪,皮肤黝黑、皲裂,那是被苦难涤荡后的印记。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把弟弟妹妹照顾成人,自己也成家了。

都说结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而我不仅没有走出这大凉山,还嫁到了更艰苦的地方。

因为爱情,我跟着丈夫某色拉几来到了大凉山悬崖村。

悬崖村因为在悬崖之上,故此得名。

我们回家的路,需要爬800米高陡峭的天梯。

我有恐高症,看到他们家的那一刻,真的崩溃了。

刚和丈夫结婚那段时间,我晚上常常做恶梦。

只有他陪着我,我才敢入睡。

为母则刚,有了女儿小花之后,我慢慢地变得勇敢起来。

但是丈夫出去打工,孩子半夜发高烧,我自己无能为力。

直到第二天凌晨,婆婆上山来,把我们接到医院。

孩子到医院时,哭得都没有声音了。

我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背着女儿阿芳上山,回到家的当晚,就流产了。

很多时候,我都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定要走出这座大山,给孩子一个安全、普通的生活。

(背着孩子下山)

这看似普通的梦想,但实现起来也异常艰难。

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彻底走出悬崖村。

悬崖村的条件非常艰苦,却有着200多年的历史。

因为这个村庄隐藏在悬崖陡壁之上,所以在战乱年代,不容易被发现。

加上这里的土地肥沃,很适合农作物生长,所以村民们就躲在这个与世隔绝之地,自给自足。

但到了社会主义,村民们的生活就困难了。

因为交通不便,所以物产无法向外运输,外面的新鲜物品,也无法运送进去。

所以他们就被隔绝在那一方狭小的天地里,过着最原始的生活。

早些年,身强力壮的村民靠着山上粗壮的藤条徒手攀岩,将山上的特产背在背上,然后拿到山下去卖,或者换一点生活物品回来。

但山下的人知道,他们下来一次非常艰难,不会再把物品拿回去,所以都会压低他们的价格。

其实山上的物产,没有污染,而且品质优良。

但就因为地理条件不好,所以卖不上价格。

那时候,村民坠崖身亡的事故常有发生,村民们的生活条件一直得不到改善。

年纪大,或者体力不佳的人,几乎一辈子都待在山上,过得非常艰苦。

新媒体时代,这里的人和这里的生活,渐渐地得到了社会的关注。

政府拨款6.3元,帮助村民脱贫。

他们先是将过去的藤条修成了钢管路,安全系数大很多。

很多爱心人士,也给村民们捐献物资,政府还帮助村民们改建危房。

我嫁到这里的时候,虽然非常震惊,但这已经是村民们改善后的生活了。

(我和两个孩子)

在国家和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帮助村民们推广山上的农副产品,开发旅游业。

还在山下建造房屋,帮助村民们搬迁。

只可惜,我和丈夫没有分房资格。

如果我们想要下山居住,就只能借住在父母那里。

最后我和丈夫熊二商量后决定,留在山上生活。

我们选择生活在山上,其实不是为了做个隐士。

相反,是为了早日能够走出这大山,更好的融入这个世界。

有一段时间,我们随着村民们一起搬到山下父母那里。

山下的生活环境的确好很多。

我们的房子很结实,又很宽敞,而且出去购物或者去镇上看病都非常方便。

但是我们在山下没有多少土地,而且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

慢慢地,我和丈夫熊二都很心慌。

于是我们决定,回到山上开民宿。

而且山上有土地,可以满足我们的种植和养殖需求。

虽然山上的生活条件很艰苦,但毕竟我们都还年轻,希望将来能够给我们的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

自从我们这里通上了电,也有了信号可以上网。

我们打开了和世界的链接,更开阔了我们的视野。

我和熊二也开始学着通过网络向外面介绍我们的特产。

我们这里物产丰富,品质上佳,只是因为交通不便利,所以很多好东西都被埋没了。

(悬崖村上高山花椒)

这里盛产脐橙、高山花椒、老树核桃还有纯野生蜂蜜等等。

我们希望可以通过自媒体,把村里的特产销售出去。

这两年,我和熊二做自媒体、做直播也增加了许多收入。

但熊二说,我的直播太不专业了,所以我把更多的专注力放在了做视频上面。

现在亲戚们看到我们赚了钱,也想学习做视频。

我和熊二都很热心的教他们,希望我们团结起来,一起改变村民们的生活。

我们做自媒体的时候,经常会收到一些很负面的评论。

有人说我们在作秀,自己买那么贵的手机,却连奶粉都不给孩子喝。

用手机拍视频,做直播,是我们赚取收益很重要的一个途径。

我们的产品也需要手机帮我们向外面销售,所以手机对我们而言,是工作的工具,是不能糊弄的。

关于孩子喝奶粉的问题,是因为我们一直是母乳喂养,孩子们之前也从没有喝过奶粉。

我们下山后,也给孩子买过奶粉喝。

三四百一桶的奶粉,我也咬咬牙给他们买过。

但是孩子们都喝不惯,最后都浪费了。

熊二有时也被网友误会过。

网友看我回娘家,帮助爸爸和弟弟干活,网友就骂熊二,为什么都不去帮忙,好没有良心。

其实大家只看到了一面,却看不到我们生活的另一面。

熊二也有很多工作,要送村里的孩子还有我们的女儿阿芳去上学,还要照管家里的鸡和猪;

有时也要帮邻居和村民去山上送货,大家都是非常忙的。

大山里的女子,没有那么娇弱。

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一起撑起这个家,照顾好我们的家人。

刚开始,我们很难理解网友的恶语,和一些很伤人心的评论。

但我们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就能够接纳各种不同的声音。

过去悬崖村的几十户人家,基本上都搬走了,现在这里基本上是无人村了。

村民们只留着山上的地来种植,或者在山上养些鸡和羊。

山上的生活一直很苦。

停水停电是常有的事情。

我们要买日用品,就要爬两个小时的天梯,才能出去。

我怀第三个孩子雪儿的时候,预产期快到了,我就提前搬下山去住。

那时候行动不便,根本无法爬天梯,防备像之前那样累得流产。

直到去县城生产之后,出了月子才回到山上。

儿子刚刚出生时,还没有名字。

彝族有这样的习俗,宝宝出生后,要先选个日子剃头,然后才能够取名字。

后来,我们给儿子取名字雪儿。

(办酒席,相聚在一起)

彝族还有很多特有的习俗,比如结婚时,提前5天要跳舞。

而新娘结婚前5天不能吃饭,结婚的时候,才能在男方家附近吃鸡蛋。

我们每天吃饭,就把饭菜放在地上,哪怕是办酒席,也没有一张像样的桌子。

但宾朋满座,热闹无间。

而且彝族人热情好客,常常“吃百家饭”。

邻居家做迷信,也会邀请我们去做客。

做迷信是我们这里的习俗,羊摇头了才能杀。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坨坨肉,一觞一咏,畅叙幽情。

在我们这里,虽然自来水很珍贵,但山涧有温泉水。

幽深的峡谷之中,升腾着神鬼莫测的氤氲山气,犹如轻纱帷幔,景色非常美丽。

我们经常去峡谷深处洗温泉。

但是想要去洗温泉,需要走很远的山路。

刚洗好的时候很舒服,走回家去就是一身的汗。

我们这里的女人,有了孩子就不允许剪头发。

熊二的妈妈头发长了,只能用打火机把头发烧掉。

我们年轻一代人,没有那么遵守规则。

但我每次想要剪头,都要和熊二商量。

做月子期间,公公婆婆帮我带了几天孩子。

他们都很年轻,让我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父母年轻的样子,内心感慨万千。

可是他们也有其他子女需要帮助,所以月子还没有结束,他们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把女儿阿芳接走了,这样也帮我减轻了很多负担。

丈夫每天都要忙于生计,我只能一边照顾自己,一边带孩子。

从小就照顾弟妹的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只是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可以比我过得幸福。

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我真的体会到了做母亲的不易。

每天要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小宝宝每天要抱在身上。

最难的,就是孩子们生病,我总是无能为力。

我们离医院很远,根本没有条件来回折腾。

小毛病就只能给孩子吃药。

如果严重了,我们只能住在县城,陪着孩子打针。

如果想要出去买东西,就得抱着孩子爬天梯。

那时,2个小时的路程,变得更加漫长和艰辛。

虽然回家的路坎坷崎岖,但我知道,再长的路,只要坚持走,一步步也能走完。

再短的路,如果不肯迈开双腿,也永远无法到达。

从这山路中,我们变得坚韧了。

现在大女儿阿芳已经去上学了,在县城住校,每个周末我们会去接她上山。

阿芳发了校服,穿回来给我们看。

看着她穿着漂亮的校服,我和熊二都很开心,也好羡慕。

我们在那个年龄,都没有机会上学读书,更没有条件穿这么漂亮的校服。

我一直叮嘱孩子们,一定要认真学习,珍惜走出大山的机会。

(两个孩子)

这两年,受疫情影响,游客很少,农家乐也没有什么生意。

我和熊二在山脚下养了几只鸡,做点农活维持生计。

熊二偶尔也会工地搬砖,赚一点零花钱。

熊二也是一个90后,生活中有点像小孩子。

但这座大山,教会他如何抗起责任,背起家庭的重担。

他也从过去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孩子,成长为一个每天背着几十斤的重物,爬800米天梯的男人了。

我们夫妻二人一直在努力,希望能够改善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无论生活经历了什么,我们都不忘记快乐。

这个世界,苦乐自寻,哭笑由己。

人就像花一样,有的人昙花一现,有的人硕果累累,而有的人花期短暂,还没有果实。

像我们这样平凡的人,虽然没有过绽放,没有硕果,但仍旧有快乐和幸福的权利。

口述:小花

编辑:朱小鹿&张益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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