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头条 ( ) • 2022-08-07 02:18

2022年8月6日,正值长江主汛期,鄱阳湖水位却一个月下降了5米,星子站水位只有11.92米,而且还在持续下降之中。

大面积的滩涂、湿地露出水面,引来成群的候鸟栖息和觅食。

因为水位低于12米,鄱阳湖提前进入枯水期,较1951-2002平均出现时间提前100天,比之前最早记录还要提前40天。

鄱阳湖一年一度变身大草原的日子近在眼前。

不正常的水位

正常年份,鄱阳湖都是11月中旬进入枯水期,到次年3月结束。

近30年来,鄱阳湖的枯水期不断提前,持续时间不断延长。

现在秋季枯水频现,再加上冬春季,湖面收缩为辫状小溪,整个鄱阳湖成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景象。

大半年是草原,小半年是水面,鄱阳湖到底还叫不叫湖?

而且,近30年的遥感影像资料表明,鄱阳湖变小了,面积缩减了24.3%,平均每年缩减35平方千米。

更糟的是,自2001年开始,鄱阳湖的面积缩减率有加快的趋势。

作为我国最大的淡水湖泊、亚洲最大的淡水湿地,鄱阳湖“枯水变草原”的现象愈演愈烈,引起了全球关注。

原因何在?

采砂之殇

过去20年,在主河道、支流和湖泊中的非法采砂活动,是鄱阳湖变身大草原的主要原因。

鄱阳湖是一个过水性、吞吐型湖泊。采砂导致出水河道被侵蚀、下切、刷低,鄱阳湖被急剧“拉空”,水位快速下降。

同时,采砂破坏了湖床下的蓄水层,导致湖水大量向地下渗漏,使得湖泊面积缩小。

连续20年的超范围、超量、超深、高强度采砂,使过去500余年的自然沉砂量采挖殆尽。

整个鄱阳湖成为全球最大的采砂场,被挖得一塌糊涂,支离破碎。

非法采砂行为为何屡禁不止?

它和九江黑老大“严老咪”有关。

黑老大的崛起

江西九江,地处长江和鄱阳湖交汇处,是我国重要的建筑用砂产地。

长江和鄱阳湖在此相互顶托,流速变缓,造成江砂、湖砂沉积。这块水域的砂子颗粒粗,含泥少,质量上乘,而且埋藏量大,容易采吸,采出的砂大部分不必加工,由此吸引了一个又一个的非法开采者前来“淘金”。

但在很长时间里,这片水域的砂子,几乎都被九江黑老大“严老咪”垄断着。

“严老咪”,真名严茂华,1964年11月21日出生,家中兄弟姊妹多,父亲腿部残疾,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

读完初一后,他就辍学闯荡社会,看过鱼塘,当过司机,后来还烧过砖窑,开过汽修厂。

1992年,严茂华发现了一个赚钱的门道,那就是晚上到长江偷砂。

当时采一吨江砂的成本才几毛钱,卖给运砂船,每吨是三到四元钱,运到上海一吨十元以上。

一夜作业8个小时,可以赚到上万元,顶普通工人五、六年的工资。

这利润太大了,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但是,这行属于 “捞偏门”,刀口上赚钱,关键比谁狠,比谁势力大,弱肉强食,丛林法则。

严茂华身高1米65,因为眼睛小,看人总是眯着眼,因此得到个“严老咪”的绰号。从外表看,不像个能打的样子。

“别看眼睛不大,可总带着杀气。”他的一位手下说。

严茂华开始有意招揽前科人员,还四处打听牢里的猛人,然后到其家里嘘寒问暖,解囊相助,以便日后为自己所用。

这种办法很管用,他身边迅速集结了不少能打架、下手狠的亡命之徒。

他随后成立了茂华集团。而集团的经济来源,主要还是靠偷砂。

2002年,《长江河道采砂管理条例》出台,长江中下游严禁采砂,大量非法采砂船转而进入鄱阳湖。

当时,正逢城镇化加速,砂子需求旺盛,砂价节节攀升。

一到夜幕降临,鄱阳湖水域宛如喧嚣的不夜城,上千台采砂船机器轰鸣,挑灯夜战。

为了控制这个暴利产业,势力逐渐壮大的严茂华先后使出五招,逐步把鄱阳湖的砂子垄断起来,建立了一个庞大的“黑砂帝国”。

“黑砂帝国”

第一招,对非法采砂头目展开一系列追杀

2002年10月,严茂华安排人手,埋伏在九江市三医院附近,行刺鄱阳湖最大的采砂老板宗诚。

“杀宗诚,就是为了在鄱阳湖上竖旗立威。”严茂华说

宗诚身负重伤,举家逃离九江,躲到上海长达20年之久。直到现在,他出门都还左顾右盼,生怕再有人暗算自己。

一些采砂老板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有九江“黑道大哥”杨阳罩着,不买严茂华的账。

2003年春节,严茂华派出几个得力手下,潜入海口国宾大酒店,刺伤了杨阳和他的两个保镖。

此事震动九江黑道,严茂华名声大噪。

知情人士透露,那段时间,被严茂华追杀的,远不止这两人。

一系列行刺发生后,大家都不敢明着去鄱阳湖采砂了。

第二招,打压正规采砂业主

2002年3月,九江将鄱阳湖适宜采砂的地段划分成16个采区,对采区实施招投标。

但只要有人敢去投标,一定会遭到严茂华的报复。

最后,总共16个标段,茂华集团中标12个。

剩下的标段,被其它公司拿走了。

但这几家公司无法正常作业。因为严茂华派人过去不断闹事,很多公司成立一两年就倒闭了。

自此,茂华集团买下了所有正规采区,逐步垄断了鄱阳湖的采砂权。

第三招,外包采砂业务

由于严茂华团伙只会打杀,不会采砂,他们必须拉懂技术、有船泵的安徽方入伙。

于是,严茂华在广州召开四方会议,做出具体分工:安徽方负责调集泵船,组织生产。其它业务全部由茂华集团负责。

第四招,垄断外围业务

严茂华垄断了鄱阳湖的加油船业务,要求安徽方的船泵、外来运砂船,必须到指定的加油船加油。

“一吨油比外面贵200元,还缺斤少两、掺水使假。”知情人坦言。

严茂华在鄱阳湖上的另一个大生意是“过驳”,即大小船只之间的转运、装卸。作为“黑砂”产业中的重要环节,他独占了这块蛋糕。

据统计,仅过驳一项业务,他就挣了34亿元。

第五招,成立“地下执法队”

茂华集团还成立了“地下执法队”,用暴力手段垄断湖区采砂业务。

“朝船放枪,或往船上扔土弹。”一采砂业主说,“周边村民不听话也会挨打,他们甚至打伤过两名公职人员,还有一名警察。”

2004年,40岁的严茂华正式成为鄱阳湖的水上“霸主”。

有人算过账,20多年来,仅砂子一项,严茂华就赚了150亿元以上,后来又将势力延伸至九江的房地产、建筑等行业。

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他开始精心编织关系网,寻找保护伞。

三大“保护伞”

作为一个三线城市的黑老大,严茂华竟然有三个被北京直接点名的“保护伞”,可见其势力之大,危害之深。

刘积福

2001年12月至2005年6月主政九江,担任一把手。

九江黑社会之所以那么猖獗,严茂华之所以能一步步成为九江黑老大,都与他有很大关系。

刘积福多次收受严茂华的贿赂,利用职权一直压着严茂华的案子不办。

2010年1月,刘积福退休,还一直以老领导的身份,出面帮严茂华疏通关系。

警方秘密调查严茂华团伙之后,他在暗中通风报信,出谋划策。

陈安众

2005年7月,陈安众接替刘积福,出任九江一把手。

陈安众曾收受严茂华的美元、金条、金表等,违规批准严茂华在长江岸线投资13亿元、建设一个占地900亩的多功能码头。

叶国兵

2002年5月,叶国兵从上饶公安局长调任九江市公安局长时,正好是严茂华到处行刺、急速扩充地盘的时候。

叶国兵非但没有扫黑,反而在两名“内鬼”的牵线下,和严茂华成了莫逆之交。

魏林,是严茂华团伙的“三号人物”。由于魏林的警察身份,严茂华一直喊他“魏哥”。

两人从1992年熟识,魏林多次替茂华摆平麻烦,曾将他从珠海公安手里保了出来。

在严茂华的帮助下,魏林几乎垄断了当地的商品混凝土行业。

陈文,曾在九江市公安局八里湖分局工作,是严茂华的“军师”。严一直称陈文为“陈老师”,曾送给他一块价值100万的金表,作为生日礼物。

陈多次出谋划策,帮严茂华洗白身份,概括起来就是“一边做大哥,一边做慈善。”

2005年,严茂华拿出260万元,在瑞昌市流庄乡长丰村建了一所“茂华希望小学”,后来又陆续建了9所希望小学。

在魏林、陈文的引荐下,叶国兵和严茂华一见如故,亲如手足,两人一有空就跑到澳门赌。

严茂华经常给叶国兵送钱,替叶国兵偿还赌债。除此之外,严茂华还送给叶国兵两辆宾利和一套豪宅。

叶国兵也投桃报李,把严茂华的户籍改到澳门。

知情人透露,严茂华当时能当九江公安局“半个家”。有些人为了升分局长或所长,除了找叶国兵外,就是找严茂华。如果不找严茂华,就是公示了也不能提拔。

2020年5月7日晚上,江西警方经过长期调查和周密布控,对危害鄱阳湖一方近20年的严茂华黑社会团伙进行突击收网,抓获一百多名团伙成员。

严茂华落网没几天,2020年5月中旬,他却又外逃出境了。

时任江西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叶国兵,以严茂华是公安局线人为名,放跑了严茂华在内的17名团伙骨干。

不过,这也使叶国兵等人暴露了。

2021年4月,叶国兵被留置审查。5个月后,叶国兵被“双开”。

一个月后,刘积福也被带走调查。

据悉,一共有40多名领导干部以及公职人员卷入严茂华的案件。

知情人说,“公司每月支出的外联费都要百万,遇到节日加一倍。如果没有这些官员或特殊人士的庇护,严茂华根本不可能做这么大,也不可能走得这么远。”

2021年11月,江西公安发布通告,敦促严茂华等17名在逃人员投案自首。

关于严茂华的外逃去向,说法不一。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严茂华逃到哪里,最终都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尾声

鄱阳湖经过这场劫难之后,元气大伤。

由于鄱阳湖秋季枯水频现,已呈常态化,江西拟在湖口建起3公里长的大坝,拦蓄鄱阳湖水。

2022年5月16日,江西省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环境影响评价公众参与第二次信息公示发布,标志着这一备受关注的工程启动在即。

但是,许多国内外专家极力反对修建这一大坝,认为此举破坏了亿万年形成的泻湖水生态系统,需要慎之又慎。

有专家称,大坝将切断湖泊与长江的联系,“让鄱阳成为一个死湖”,还会给长江下游带去干旱。

此外,鄱阳湖冬季蓄水,将毁掉迁徙水鸟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重要的越冬地。大坝对鄱阳湖江豚种群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鄱阳湖大坝所引发的诸多问题,与枯水期面临的“鄱阳湖变身草原之困”相互映衬,引发全球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