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闫家成 《无限系列》
是国企员工
也是一名创作者
● 原本想把之前的证件照剪了扔掉,但剪完觉得可惜,就拼贴得到了一张全新的“证件照”
我叫闫家成,一个创作爱好者,同时在公司做一个职员。
目前在通信行业国企,职务是UI设计师,再之前是做市场一类的,文科毕业后可选择工作种类挺受限的。
我的工作和创作分得很开,二者几乎没有重叠。不过工作对创作的最大帮助是让我每天都得出门,我是一个很宅的人,出门多少是摄影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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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关村骑自行车下班的人》
下:《给网络直播小镇送货的人们》
其他同事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其实我身边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家人会模糊地认为我在拍电视剧,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身边没人聊摄影、电影,但是会聊房贷利率和孩子教育。我有时候觉得大家不是一类人,但是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同事也有自己的另一面,大家还是可以分享信息。如果把自己禁足在某些圈子的同温层,可能会让视野更窄,从而陷入自说自话的境地。
● 由不同公交车窗组成的《万家灯火》
我大学念的是中文系,读了很多哲学理论,写东西喜欢繁征博引,追求一种理解上的洞见感。后来发现对话需要平等,不能自说自话,也不能不懂装懂。
生活是很现实的。如果一个人总讲艺术,你听他讲公积金基数上调就很怪异。或者说,理论本身是需要实践的,否则容易说一些让别人看不懂、自以为有价值但是毫无用处的话。
我更希望自己能够接地气。人们知道阶级的概念却不一定知道58同城里的失业自述,这是二者的区别吧。
还想起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有段时间我跟着一个专家学习了很多“左派”问题。那时候大家都读法左的作品,爱讲“民工、异化、消费主义”。
有次我看了一个关于中国民工的数据报告想发给对方讨论,对方却回复说不感兴趣。我那时候意识到他们想说的、理解的东西是很脱离实际的。人们爱口号里的人而不爱具体的人。我挺失望的,本来都准备考哲学研究生了,于是速速找单位实习,一直工作到现在。
● 上:《瘟疫时期15分钟内从路口经过的外卖骑手》
下:《瘟疫期间给栏杆做清洁的工人们》,向左滑动 👉
我不太喜欢靠理论支撑起来的摄影作品,太过情绪化的东西我也很难感受到。这是我的偏见,所以我拍的东西没人问我在表达什么——大家看到就理解了,大部分人会问我怎么做的。
当然表达的内容后面叠加了我的身份、成长环境和对世界的理解,这个无需否认。
不是只有学过摄影
才能拍出好照片
● 《洞穴寓言》
在摄影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特长是什么。我从小书法写得好,能自创字体。我爸感慨我这点天赋生错了时代,要在古代说不定可以混个文官做做,在现代大家不写字了,会这个技能有什么用?
我也大概感受如此。后来浑浑噩噩大学毕业,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毕业后我就买了相机,但是天天加班,几乎没碰过它。
● 《对截图的截图》
2018年我从越南旅游回来,在深圳等车回广州。等车时间很长,我就拿起相机在车站里乱转拍照。试着拍了几张,感觉很好,好像突然就学会了拍照,于是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第二天回去拍了跳广场舞的人,第三天拍了广州的一个物流中心,后面就一直拍到现在。
不过,我没有系统学习过摄影,也很少看类似的书或者杂志。我觉得不要把自己的视角局限在摄影里,更倾向于多一些获取信息的渠道,让自己保持对社会的敏感,这点最重要。
👉👉👉向左滑动,《在员村的一场命案现场前照相》
在探访广州城中村时,闫家成路过一个街口,大量人群聚集着。从路人的交谈中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命案现场
👉👉👉向左滑动,《海底捞的屋顶》
闫家成在就餐时发现,海底捞的天花板上有非常密集的摄像头,用于监视服务员。回去后,他收集素材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比较喜欢的摄影师有Michael Wolf。具体忘记什么时候看他的作品了,印象最深的是后巷拖把那组,这个现象真的就是中国人很熟悉,但是外国人感觉独特的东西。这让我觉得可以重新观看一下习以为常的事物。
Michael Wolf最大的特色就是抽离,这与他是个外国人有关,我去国外也很新奇。这种新奇每个人都有,但不一定所有人都想记录,摄影师恰恰就是做这个的。
● Michael Wolf在香港的后巷拍摄的寻常拖把
新奇藏匿于日常生活中
👉👉👉向左滑动,《空白广告灯箱照亮夜行人》
2019年,闫家成家附近车站广告牌灯箱里的广告被撤下,成了天然的“补光灯”
我的生活每天都很规律。早上七点多起床吃早饭,上班,下班,回家,吃晚饭,晚上可能会出去散散步,其他时间会做项目也可能学技能和看书,十二点半睡觉。
我一般都在公司和家附近以及上下班路上找创作主题和题材。这和重复有关。我天天在这些地方生活,对它们的沉淀和变化感受是最深的,反而能找到合适的题材。如果走马观花地看,可能除了得到一些构图上的东西外,没有太大的情感联系。现在每年春节回老家我也能想到很多合适的题材,也是一样的道理。
👉👉👉向左滑动观看《路灯剧场》
比如《路灯剧场》这一张。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我对它太熟悉了。
不过,这组图拍了很久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后来想到可以把它们放在一起叙述,把过程描述出来比单纯一张图有趣很多。这张图也是我的作品里让我感觉比较轻松舒服的。
👉👉👉向左滑动,《围观看跳交际舞的人们》
牵着乌龟的游荡者
👉👉👉向左滑动,《每个人都有一个网络昵称》
闫家成记录下了出租车司机的背影和网络昵称,有人叫“渴望明天”,有人叫“付钱下车”
我在社交媒体上的简介是,“牵着乌龟的游荡者,编灯心草的奥克诺斯”。
这是以前拜德雅丛书书刊上的一句话。奥克诺斯是塞尔努达在诗集描述出来的人物,他无所事事,所以要编灯芯草,但是编灯芯草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游荡者”和“无意义”大概也是我对自己的看法。
以前家离公司比较近,八公里左右,下班可以走路回家。现在搬到郊区,离公司有差不多四十公里,只能坐地铁,有时候回家会选择某几个站下来走走再上去。
现在回家的路挺复杂的,整片区域都在拆。我有一个作品《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就是路上拍的。
👉👉👉向左滑动,《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那些晚上还在的房子,第二天经过时就已经没有了
我是去年搬到郊区这个新城的。因为完全是从土里刨出来的,所以什么都没有,一开始连外卖都点不了。
“郊区的晚上”这组作品里,拍摄的河边区域就在小区前面。刚搬来的时候那里堆满了土,后来修好后,因为靠近河,社区周围又缺乏公共场所,大家就都来这里散步,慢慢它就成了社区的中心。
河的另一岸是乡村,背景很暗,人们走在河边的路灯下就像走在舞台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拍下了各式各样在这个舞台上登场的人。
● 《郊区的晚上》
拍照这五年来我最喜欢的创作,一个是《燃烧的原野》,一个是《孩子的问题》。
《燃烧的原野》的名字取自胡安·鲁尔福的小说,他很擅长写墨西哥的乡村。这组照片是我分别在冬天和夏天拍的。一开始我拍的是冬天人们在烧荒的场景,但总感觉不够满意。
后来夏天又去了一趟,回来看照片意识到又重复去了冬天那些地方。那些地方被草覆盖着,显得很有生机,和冬天萧瑟的场景完全不同。
于是我就把冬天和夏天的场景拼贴起来,有土地轮回的意味在里面。
● 《燃烧的原野》
《孩子的问题》是我以前去支教的时候,学生们写下来想要问我们的问题。很多问题都让我无法回答,也有很多触动,就把它们整理了出来。
👉👉👉 向左滑动阅读便利贴,你能回答他们的问题吗?
生活的临时舞台上
每个人都是演员
👉👉👉向左滑动,《2022春运的广州火车站》
这几年我每年都去广州火车站拍春运,因为坐火车的人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集中在来城市打工的农村群体。
这种工具的分化造成了信息差,导致各个群体之间不再有互动和看见的可能。我希望能拍下这些,给互联网插一根针,多少可以带点泥土下去,这可能是有意义的一件事。
👉👉👉向左滑动,《暴风雨前的南方车站》
👉👉👉向左滑动,《给网络直播小镇送货的人们》
拍摄群像需要关注的是个体在群体里的状态,而不是单纯观察个体独立的行为。
群像不难拍,我觉得只要抓准时机就能拍好,但是需要找到地方,我喜欢在人多的地方走走。我其实拍了很多群像,但是后面会觉得在重复自己,所以做了也不想发。
● 《生活中的临时舞台》
我比较少遇到阻碍,很多人看到我拍了也不说什么。最大的阻碍是心理障碍,因为你要拍摄的人不一定希望你拍他,但是又不可能每个人都去问意见,这大概是摄影最无解的地方。
我现在还是很怕和别人说话,但是不再强求了。有时候我会给对方看我拍到的东西,他们会问这有什么意思?我就说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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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每个人都是摄影师 i》,摄于重庆网红景点李子坝
下:《每个人都是摄影师 ii》,闫家成从微博上搜集到不同游客拍摄的陆家嘴,拼贴成一个完整的陆家嘴
我的作品不算新闻摄影,只能算纪实摄影。新闻摄影可能更快,更需要事件,更需要被凝视和关注,更不日常。纪实摄影可能更慢更日常一些,可以重复发生,过段时间再过去看还是那样。
社会议题是值得创作尝试的,只不过今天的表达的渠道越发狭窄,做的人越来越少,但也越证明它值得做。
● 《第二个孩子的第二个孩子》
我是家里的二胎,我出生的经历复杂又痛苦。计划生育最紧张的时候,计生员要带我妈去医院引产,是我妈给催产婆送礼,催生把我催出来的,她生了我后的第二天就被送到医院结扎了。所以当有人问我的星座时,我就会开玩笑说我足月生的话是狮子座,不足月就是金牛座。
小学时有几个人和我同一天生日,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经历。现在很多人已经生二胎了,当年不让生,现在又鼓励生,时代对我们并不友好。
创作存在界限
就是为了让人打破
● 看完石黑一雄的《长日将尽》,用ppt画了三幅小画
我并不追求相机原教旨主义,更喜欢玩起来。有人说拍照一定要raw格式,我从来不用,我觉得拍下来就行了。
相机有技术的局限性,比如取景框比例,但是人不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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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图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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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家成的图有多长?看看他的作品《中国旅游》
数字媒体技术发展弥补了这些局限,谷歌街景的工作原理和我做长图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我用蛮力,他们是算法罢了。
做长图拼贴没什么难的,难点就是要先拍下来。多拍,然后有点ps技术——但其实只要学会蒙版就可以了。
👉👉👉向左滑动,《经过防疫隔离墙的人们》
👉👉👉向左滑动,《街景里的中国人》,截图自街景app
我一直在尝试不同的创作形式和媒介,其实大家多多少少都在追求新的形式表达。表达总是需要新的容器去装,只不过很多时候是技术积累,比如新媒体比旧媒体能多很多展示的方式,但是内容其实差不了太多。
人类的许多故事都重复了很多次,只是换了时代的壳。能找到新的形式也是一个重要的事情,它会提供一种新的视觉感受。我喜欢想新的形式,但是这些都基于我觉得内容过关了。
👉👉👉向左滑动,《复印机作为照相机》
👉👉👉向左滑动,《网络合照中的女性身影》
● “谷歌街景中的故障全景图,算法无法弥补的地方都留下奇怪的空洞”
即便在还原现实的谷歌街景里
偶尔也能发现一些奇形怪状的空洞
它们的存在好像是提醒我们
生活这幕看似平淡无味的肥皂剧
留下了许多可被观察、阐释的缝隙
找到它们、思考它们、填补它们
就是创作者的使命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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