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爷，你说豚妖天天都会去酒楼吃饭吗”
穗吐出一块鹅的骨头，见气氛缓和，向良发问
“它那样的肯定不稀罕了，只怕是皇族特供的山珍海味珍禽异兽也吃腻了，现在还要吃人，吃了男人吃女人，现在还让我给他它送女娃子吃”
良压低声音，尽量不引人注目
“也是……”
良扫视一眼，继而说道：“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下过一次馆子，有的人却能天天来吃，豚妖那样的明明有几百辈子都吃不完的东西，还要吃人取乐”
“是啊”
良换了一个话题：“你之前说吃番薯能长寿，刚才你没少吃，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能活的久一点”
“良爷也吃了，良爷是想多活一会吗。良爷若是想的话可以来求我啊”
穗调笑道
“那倒不是，我就是没吃过……”
见话题无法再继续，穗换了一个话题：“良爷，酒是什么滋味的，为什么大人会喜欢喝酒啊”
“不好说，我年少时候觉得酒辣的难以入口，后面苦吃的多了，也就感觉酒不难喝了，要不点碗酒给你尝尝”良说出自己的见解，“不过喝酒到底不是太好的事，我和你说过，我爹经常醉酒打人。我虽然有时也会喝酒，但极少喝醉，这东西你尝个味就好”
于是良喊小二要了一碗烧酒，又要了一碗米酒
酒是现成的，因此上的很快
良指了指烧酒：“这个比较辣，你浅尝一下就好”
穗当即捧起酒碗啜饮一小口，只稍片刻，她就面露苦涩，吐着舌头往外呼气
“好辣，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喝得下去的”
“那这个呢”
她指了指剩下那碗
“这是米酒，比那个好喝一点，有酸甜的味道”良端起穗不会再饮的烧酒往嘴里送，顺带回答了穗的问题
穗端起米酒，这次她比刚才更加谨慎了，把嘴凑近碗沿，小心翼翼的吸溜了一小口米酒
“嗯？这个不错，良爷，等会我还要这个”
穗眼中闪烁喜悦的光芒，不间断的小口啜饮着米酒
一炷香的时间后，桌上的食物都被扫荡一空，穗身体略向后倾，露出酒足饭饱的神态，她喝了两碗米酒，脸上弥漫着一抹红晕，肚子被撑的饱饱的，偶尔打一个嗝
“走吧”
良找小二结了账，拉起穗的小手就要往门外走去，只是刚走几步他就发现穗的步子走的歪歪扭扭的，直让人觉得这样下去走不了多远就会绊倒
“这小崽子居然用两碗米酒把自己喝醉了”
良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犹豫了片刻，他伸出两臂，一边抱起穗的双肩，一边抬起穗的腿弯
就这样跨步向大门外走去
街上行人很少，因为宵禁的缘故，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早早处理要做的事，避免晚间出门
看着街道两旁灯火之色，良不禁觉得有些奇妙，倒是怪了，出门的时候穗让他抱自己出门，被他拒绝了，只是到了最后，不管进酒楼时，还是从酒楼出来时，他都是抱着穗走的
此刻，在他怀里，穗半眯着眼睛，略显困意，但是没有睡，时而盯着抱着自己的良看，时而看向街道两旁的灯火，秀丽的睫毛扑闪扑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良抱着穗回到了客栈，将穗轻放在客房床上，看她还没睡，于是下楼找小二要了些茶水
二人饮了茶水，良打开窗户通了通气，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穗醉意退去
“良爷，我刚才好像喝醉了，但是现在不醉了”
穗坐起身来，晃了晃头
“去洗澡吧”
良本来想着天色如此晚了还洗什么澡，但转念一想，二人下午从湖里上来，身子和衣服是该洗洗，现在穿的这身也在酒店染上了酒楼里的烟气和酒味，应当尽早替换，去洗洗也正合适，正好顺便暖暖身体，也能解乏放松下
一念至此，二人短暂的收拾了下，联袂走进澡堂
……
这家客栈澡堂布局和良在陕州城见过的几乎无甚变化，这家客栈本冷清，此刻已然入夜，澡堂里空无一人
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脱下衣服，毕竟添柴烧水，换水洗衣的活都要他来干，干活就要出汗，此举是为了避免汗水沾染衣服
“呀，良爷怎么直接开始脱衣服？”
穗佯装惊讶，用手捂上了眼，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偷偷的看
“良爷真不知耻”
她小声嘀咕
见良没有理会自己的逗弄，穗走到水池边沿坐下，双腿垂落池壁，微微晃动，看着良劳作的背影，她的小脸笑盈盈的
……
良比穗高壮的多，干起活来也麻利的多
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多一点，就完成了烧水换水的工作，这还是因为把水烧开时间固定
“你在哪洗？”
良擦了把汗，看着水池边坐着的穗
“和以前一样吧”
她飞快的解下衣衫，踩着矮凳爬入木桶，把身体泡进水中
良走进水池，盘腿坐下，拿起木瓢往自己身上浇水
想了想还是决定背对着穗躺下，把脑袋露在外面
二人默不作声，静静泡了许久
“你想好怎么杀我没有”
良从水池里坐起，扭头看去
穗此时正像以前那样，胳膊托着下巴，正打量着良，听得此言，她眼神向下，看着澡堂地板，须臾后如实答道
“没想好……”
又是一段沉默
“良爷若是想活着，我让良爷多活一会也可以”
“我不想活了，自从今天早上以后我觉得做什么都没意义了，杀了我吧”
“和我一起也没意义吗，良爷是这样想的？今天我看你可不是这样的”
穗鼓起一边腮帮，不满的问道
“不是，本来这一个月一路上你让我觉得人生变得有意义了，有光彩了，但是今天早上之后，作为仇人，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在你身边，现在只求一死了”
良的语声苦涩，似在回忆，又似悔过
“良爷杀了几十个人，一条命可不够还的哦，可能有人比我还惨，一家人一个不剩了，连找你的机会都没了”
“是这样没错，你说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
穗耸耸肩，摊手说道
片刻，穗再次将视线低去，说道
“良爷，陕州城第一次洗澡的时候，我问你，如果我不想报仇了，你能不能放我走，你没有回答”
“今天我再问一次，若是我不想报仇了，良爷能不能一直做个好人，今后和我一起？良爷只要不变心，我可以让良爷多活，五年，十年，二十年都行，反正我也下不了手杀良爷，还不如物尽其用，良爷若是今后做了好人，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良心动了，他本能的想要答应，但是这个想法刚要起来的刹那，极为庞大的负罪感就淹没了他整个心神，他不能就这样答应
“这个我现在还不好说”
“我想知道你家的事，完整的，真实的，一字不漏的”
他对穗的问题避而不答，目光诚恳的向穗发问
是以，穗将灾荒开始后的一切如实道来，她没有隐瞒，连弟弟和娘的事都说了出来，她要良认清他的罪
良想不到穗的来历竟如此残酷，若是换作是他，只怕是会疯掉
除此之外，他也知道为什么穗对他下不了手了，14岁正是及笄之年，他是那天唯一送她礼物的人，还亲自帮她换上，从那天起她就无法亲自对自己动手了吧
“我说完了，良爷也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此刻，她声音空灵，仿佛无悲无喜
而后良也将天启大爆炸后的一切告知给穗，一直讲到在尹三那接了人牙子的活
穗默默的听着，眼神直直的看着良，这是她的仇人，是杀了自己的爹爹，杀了那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爹爹，害死了自己一家，使她活着的所有意义只剩复仇的那个人
但是……
他褪去了爪牙，从一头狼变成了一个好人，尤其是她看着他变成了好人
他愿意保护自己，愿意给三只小羊找个好去处，她有什么要求他也很少拒绝，他还在她满14岁的那天帮她换上送给她的新鞋子，他长的好看，身体也壮，现在也勉强算是勤劳本分
想到此处，穗的脑海里，爹爹和良的身影竟有了一瞬的重合
她心神大乱，这是大逆不道的，是对家人的亵渎
她一直都极力想要否认这一切，只是，她虽然已经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但这个念头仍然深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穗身体后仰，靠在桶的内壁，她伸手捂脸，脑中一片混乱，身体也觉得无力
“你之前说的，我想我不能答应，我不能就如此轻易的活下去”
“关于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我有一点想法”
将往事叙述后，见穗没有动静，于是他拒绝了穗先前的提议
“良爷要做的事……是想做一个侠么”
穗听着良的话语，脑中思绪翻腾，问道
“差不多算是吧”
良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