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盒游戏新闻 ( ) • 2024-05-04 18:12

  6.【良】


  阿嚏!


  这鬼天气,我在心里咒骂一句。


  明明半个月前还热得受不了,现在却已经吹起了寒风,满穗也在风里打了个哆嗦。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取水,边走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一些她的故事。


  她说已经很久很久没下过雨了,上次下雨的时候,弟弟还需要被娘抱着。


  那次雨非常大,河里也有很多鱼,她抓了一条,喂给了小猫吃。


  那一天,她爹还给她们一家带过番薯,那是她第一次吃到番薯。


  那天以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雨。而没有雨,很多东西就都变了。


  河变浅了,鱼都死了,土地裂开了,麦子也死了。


  她爹爹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去镇上表演影子戏,她爹演得很卖力,当时人们都围拢来看。——不过嘛,一说到要收钱的时候,他们立马就笑着散开了。


  如果不是一个好心的老丈给了他们一根苞米棒子,那趟就要跑空了。


  后来她爹也不去演影子戏了,戏箱变成了两颗白菜和三斗米。


  但这点东西根本吃不了几天,她爹只能把“传家宝”拿去卖掉,她们一家就默默等着爹爹回来。她等了好多天,每次听到一点响动都要趴到窗边观望,但是每次都只能失望地重新躺下等待。


  她说或许是那个荷包真起了作用,不仅她爹平安回来了,还带上了我。


  噢,那个丑丑的荷包原来就是你缝的呀。


  我发现她说起小猫的时候眼眸低垂,声音也有点颤抖;说到番薯的时候又活泼起来,好像很想跟我展示一下似的。


  我很认真地听着,悲伤着她的悲伤,喜悦着她的喜悦。作为回报,我也跟她分享了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当然,少儿不宜的部分都被隐去了。


  我同她讲,华州的山林里真的有许多大虫。逃难的人被它们吃掉了,大虫吃人多了,下的崽也多,很快大虫就都是成群结队地出现了。


  满穗听着有点害怕,又想要继续听。那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可爱极了,我觉得好笑,很想捉弄一下她,故意不讲大虫了。


  我又说我以前救过一个地主家的姑娘,她们家被灾民攻破了。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到处都是火光,我把一个欲行不轨的男人砍翻,带着她从众多灾民的包围里逃了出去。


  满穗眼睛睁得大大的,模仿起她想象中的我。左挥一拳,右踢一脚,嘴里还发出一声声意义不明的拟声词。


  我心说我要是真这个样子,恐怕当场就得折进去了。


  但我还是应该配合一下她。


  于是我抱拳拱手,“原来是穗小侠当面,失敬失敬。”


  “哎,免礼免礼!”她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


  她看看我,我又看看她。


  “噗。”


  说不好是谁先没憋住,总之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满贵时,他向舌头求饶,说他死不得——现在我完全地理解他了。


  若是家里有这么个家伙眼巴巴地等着我回来,我也说什么都不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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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来了!”满穗大声地宣告着。


  我们把水倒进大缸里,说说笑笑地来到饭桌前。


  每个人的盘子里都放着切好的半张大饼,看来饭已经做好一阵子了,但他们坚持要等我们回来再开饭。


  吃饭的时候没人说话,大伙都在专心致志地享受灾年里来之不易的食物,连满穗也不理我。我几次想要向满贵开口,结果都只能翕动一下嘴唇,没好意思说话。


  这种事情比杀人难太多了吧...


  我眼看着满贵飞快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食物,擦擦嘴巴要去干活了。


  你吃那么快干什么啊?我心知再不开口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便装作不在意地讲道,“那个,我最近没地方可以去了,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我可以...”


  满贵听得一愣,旋即笑着说道,“害!我还以为啥事儿呢!这里就是你自己家,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你说话能算数吗?我又看向他媳妇儿,连芸嫂子也是笑着点点头。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心底好像有块石头被放下了。


  奇怪,我明明是来帮他们的,怎么反倒是我为自己可以留下来而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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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满穗结成了固定的打水小队。


  她好像真的很期待每天这段路上的故事时间,每天都准时把我摇醒,催促我赶快出发。


  她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希望从我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五彩的世界——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附近的镇子。


  大明坐拥两京一十三省,可这个小小的村庄和那座镇子就是她世界的全部了。


  其实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我知道大明有很多城市,南京、杭州、济南、成都...但这些地方对我来说都只是个名字罢了。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那里也没有我挂念的人,所以它们并不在我的世界里。


  我还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世界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人,但这些也同样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不久以前还只有我自己;但我的世界又可以很大很大,大到足以容纳下四个在乎我死活的人。


  “良爷接着讲呀!你当时是怎么从四个坏人的包围里跑掉的?”满穗叼着根草,一蹦一跳地前进,看上去神气极了。


  “那个一会儿再讲。穗穗呀,咱们来比赛吧?先跑到那棵树下的算赢,输了的要在脸上画王八!”


  “比就比,那我数三个数,听到跑就跑哦!三二...跑!”


  “喂!不是说数三个数吗?!你耍赖皮!”


  “我还小嘛,良爷就让让我呗?好不好嘛!”


  满穗向前跑去,像是只快乐的小猫。


  此时一抹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她就那样站在阳光里,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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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一点点笔者自己的想法:在我心目中,良和穗都是被苦难迅速催熟拉长的孩子,出生丧母,少年丧父,良缺失了一个正常的少年应有的情感经历。和穗穗一起生活的时光,不仅是给穗穗一个更美好的童年,也是在填补良自己的空白。这一段平静安宁的生活将会是良收敛兽性的锚点,也是他人生里最难忘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