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二）
“良爷良爷！快看那边，我要吃那个糖人！”
“良爷～给我买个小风车呗～”
“良爷，那边有杂耍！我们看看去！”
人群之中，满穗在良的背上兴致勃勃地指挥着，手上挥舞着刚从良那里缴获的战利品。
长安的市区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往来的行人。摆摊的商铺在道路两边排成一排，玩具，吃食，工具应有尽有。市街之上虽然喧闹，但在良背上吵闹的满穗依然十分显眼，而良百依百顺的模样，也是引得不少路人为之一笑。
“小娃子，今年多大了？”一旁炸着春卷的老人笑呵呵的问道。
“九岁。”
满穗奶声奶气地回答。
“哟！九岁还要爹爹背呀！”
“是爹爹放心不下我。他怕我一个人乱跑走丢了。”
良有些尴尬，只得点头承认。
“嘿，你这当爹的倒是仔细，只是这般惯着你家娃子，小心以后治不住她。”老人笑呵呵的玩笑道，随即从锅中夹出两个春卷，递到了满穗的手上。
“来，算爷爷请你们吃的，不要钱。”
“谢谢爷爷～”满穗笑吟吟地接过，乖巧地吃了起来。“真好吃！爷爷的春卷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嘿！你这丫头说话中听！比你爹爹做的还好吃吗？”
“他不会做春卷。”满穗吐了吐舌头。
这小崽子……良开始认真考虑起老人之前的玩笑话来。
“哈哈不说喽，你爹爹要不高兴喽！”老人见良嘴角抽搐，也是一笑，返回铺中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良爷在想啥呀？”见老人离去，满穗俯在良的耳边，轻声道。
“在想是不是应该少惯着你，省得你这般蹬鼻子上脸。”
良认真的回答。
他刚刚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寻常父女应当怎样良不知道，毕竟自己也没做过父亲。
不过父亲是怎么对我的呢？
脑海中闪出一幅幅模糊的画面，良脑袋有些刺痛，不由得摇了摇头。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良爷欺负人……”
嘴边传来酥脆的口感和油脂的香味，良回过神，便见满穗将剩下的春卷塞进了良的嘴里。
……
还是先由着她吧……良这般想着，向着满穗手指的方向前进。
……
许是闹腾够了，走不过多久，满穗便没了兴致，整个人都趴在了良的身上。
感受到脖颈间温热的呼吸，良嘴角一抽，有股异样的情绪从内心升起。
背着这小崽子走了这许多久，她倒是先歇息起来了。
良心中有些不爽，忍不住浑身轻轻抖动了一下。
满穗本就半睡半醒，这一下立刻想小猫一般惊醒，两只眼睛疑惑的到处张望，便看见良回过头来那坏坏的笑容。
“良爷！”
雨点般的拳头敲打在良的背上，让他很是享受。
“别闹了小崽子，咋还要给你买礼物去呢。”
闹腾了一会，良心情愉快，率先开口。
“良爷心中可有了计划？”满穗听得此话，好奇的发问。
“为你买件新裙子怎么样？”
“不要。”
“那鞋子呢？”
“不要。”
嘶……良不禁犯难，本以为买些衣物就好，不想这挑礼物一事竟也如此麻烦。
“那可有喜爱的玩具？”
……
满穗有些无语，良果然在这种时候就迟钝的可怕。
“良爷，穗儿今年已经满十二了，已经不算小孩子了。”
良有些明悟。
是了，十二乃是女子的金钗之年，倒也确实不能送些小孩子的礼物了。
如此想着，良心中也有了主意。
当下也不再多话，背着满穗开始四下寻找。
满穗趴在良的背上静静的看着，心中也涌出一丝期待。
不知道这块木头听懂了没有。
终于，在良的不懈努力下，他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带着满穗径直走了进去。
那是一家水粉店。
良爷也不算太笨。
满穗在背后悄悄地说道。
女子十二，是化妆插钗的年龄。送其胭脂，是再合适不过了。
水粉店的老板娘见来了客人，立刻匆匆忙忙从店内走了过来，一看到良穗的模样，一时又有些犹豫。
“你这有脂粉卖吗？我给我家女儿买些脂粉。”
良见老板娘有些犹豫，赶忙接着解释。
“她长得娇小，今年已满十二了，来长安的路上摔了一下，只得我背她过来。”
听的良这话，老板娘这才放下心来，笑吟吟地开口道。
“哎呦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您家这姑娘一看就长得俊俏，过的两年一定是了不得的美人。”
说话间她又在屋内一顿翻找，从中拿出一堆不一样的物实来。
“不过这位爷，女子化妆光脂粉可不够哩，胭脂，额黄，画眉都是不可少的嘞。”
良将满穗放下，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这些物实，递到了满穗的手上，良对这些东西本就一窍不通，不过若是满穗欢喜，为她买了也就是了。
“喜欢吗？”良蹲下身，抬头望着满穗。
她的面色红润，眼神有些躲闪，低着头不去看良。
“嗯…..”满穗轻声回答。
这般羞涩的模样倒是少见。
良微微一笑，便将这些物实全部买下。
老板娘见状立刻喜笑颜开，向良示意一下，便拉着满穗向里屋走去。
“小姑娘跟姐姐过来，姐姐来教你怎么化妆。”
“这女人呀，必须得会打扮自己，这样才能把男人迷的五迷三道的…...”
总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正经的言论……
可千万别把小崽子在带坏了。
良叹了口气，坐在一旁慢慢等待。
……
良站在京城的街道上。
这里本该无比喧闹，此时却空无一人。
似乎马上就要下雨，天空黑沉沉的，仿佛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一般，会压垮整个城市。
良快步向前走着，想找个避雨的地方。
——呼。
一阵微风吹过，我在风吹过的时候也停下了脚步。
在那道路的尽头，站着一对父子。
他们有说有笑，尽管相隔百米，二人的声音却清晰的在良耳边响起。
“父亲父亲，今年给我买了什么礼物？”男孩期待地问道。
“嘿嘿，这个礼物良肯定喜欢！”男子从怀中抽出一把带着银白色剑鞘的长剑，笑着递到了男孩手上。
男孩很是兴奋，长剑出鞘，在空中留下银白色的剑光。
男孩的剑术很是不错，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长剑划开空气，留下低沉的剑鸣。
画面逐渐拉远，黑沉沉的乌云似在慢慢下沉，整个街道渐渐被黑暗所笼罩，只有男孩那一句句稚嫩的话语，还在良的耳边环绕。
“谢谢父亲！”
“父亲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欺负父亲，我就用这把剑取他的狗头！”
“父亲不要怕！这些贼人伤不到我！”
…….
“父……亲…….？！”
——轰！
随着一声炸响，乌云重重地砸向了地面，黑暗充斥了一切，良惊慌失措地摸索着，恍惚间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它冰冷，粘稠，却又形状分明。
一切似乎又看的见了，良低下头，脑袋像是被炸开一般，无数的画面涌了进来，这是他刻意遗忘的过去。
那是一只手，一只良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大手。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血雨，周围是断臂残骸。
内脏，血肉，石块像雨点一般的落下，到处都是哀嚎的伤者，天上地上，都是血。
“啊？……啊！！！……”
良哭号着，这一刻他不是久经风霜的侠客，只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男孩。
真正的良一直在这里。
他从来都没有离开。
……
“良爷？”
“良爷？！”
“良爷！！！”
“啊！”
巨大的声响将良拉回现实，良茫然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满穗充满担忧的眼眸。
我这是怎么了？
良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这水粉铺睡了过去。
换做以往这是断不可能的，看来最近自己也是太过松懈了……
“学过化妆了吗？”
良强扯出一副笑容，冲着满穗问道。
“嗯……”
良这才发现，满穗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看起来显得成熟了许多，只是似乎抹了一些眼泪，眼角边但是哭花了不少。老板娘在一旁疑惑地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这是在替我担心吗？我有睡的这么死吗？
“倒是好看了许多，果然女孩子还是的好好打扮打扮。”
良笑着揉了揉满穗的脑袋，努力表现出没啥事的样子。
“嘿嘿谢谢良爷。”
满穗轻笑了一声，别过头去。
“良爷再稍等我一会，我去把妆卸了。”
瞧瞧我都干了什么……良看着满穗落寞的背影，低声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