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盒游戏新闻 ( ) • 2024-06-08 13:17

第一章 不见


她不见了,确实是不见了,在烟火升起的时候,她又骗了我。

这小崽子,又假借解手去干别的事。

这番故技重施,却让我再次中了招。

这次,她没有举刀杀我。

她只是消失了,消失在了洛阳城漫天烟火之时。

 -

烟火的燃尽,意味着洛阳城即将进入宵禁。

许是难得的庙会,吏卒敲着锣,千篇一律地喊着亥时宵禁的消息,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依旧走得步履悠然,街边的小贩们更是讨论着今天的收成。

良显得格格不入,逆着人流快速穿行,找寻那消失不见的身影。

满穗不见了,说是要去解手结果却消失了,她又一次撒谎了?

良焦急地寻找着,他想不明白,自己不会卖她送去豚妖那送死,也不打算卖她去当童养媳,为什么?为什么要跑?

“小崽子,你到底在哪?” 良边跑边思索,莫非她遇到危险?被人拐走了?但小崽子一向谨慎,这又是洛阳,巡防森严,很难想象她会被拐走。

附近的街道,破庙,桥洞底下,甚至乞丐和流民的聚集地,良找了个遍,没有任何踪迹。

街道寂静,空无一人,打更人的敲锣声不断。

已经找了快一个时辰①,却丝毫没有满穗的踪迹,亥时已至,良有些犯难,宵禁是不允许出门的,被吏卒看到,轻则罚,重则拘,这一顿下来良是吃不消的。

小崽子这么机灵,她不至于在城中被人掳走。莫非她是不愿与自己一起逃?若是她真的想走,不愿意待在自己身旁,那就走吧。

良安慰自己,想打消念头,自己本就是人牙子,随她到洛阳,已是仁至义尽,她或许在洛阳还有哪个可依靠的亲人,不愿让自己知道。还是尽早回客栈休息,大不了明日再找找看吧。

 -

——就这样回客栈休息吧。

——万一真遇到危险了呢。 √

 -

万一小崽子真的遇了险呢?

洛阳城再繁华,刚刚不也遇到了乞丐来抢钱。如果遇到什么流氓恶徒给掳走了,小崽子再机灵也难脱险。。。不对,万一她被豚妖的人抓到就糟了,虽说之前说过豚妖不会乱要洛阳的小羊,但眼看豚妖的诞辰将近,底下的人见不到小羊,为了免罚狗急跳墙也未可避。

良越想越不对,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再找找,如果她真被豚妖的人抓了去,再去行刺豚妖,自己到时也脱不了干系。对,虽然自己不想做狼,但还没打算为了别人惹上天怒,还是得把小崽子找回来。

良继续寻找,把搜索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圈。街上时不时就有打更人和吏卒在巡街,亏得自己做过盗匪,躲开他们还算应付得来。

刚刚还在想自己不再是狼了,现在却庆幸于自己有当狼的技巧。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时辰?已过子时?

良有些发累,这一路上不仅要躲开吏卒,找了这么多地方,还没有一点小崽子的踪迹,若不是此刻关了城门,自己都觉得她该是离开洛阳城了。

终于在一处破庙前,良乏了,他警惕地查看四周,感觉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巡到这来,靠在台阶边歇息,有些困意袭来,还不能放弃,只要稍歇息一会,自己就继续去找小崽子。

奇怪,平常自己会这么倦吗,困意侵扰着良,双眼有些沉重。

——咚!——

有声音从身后的庙中传来!

良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不是自己困意的幻觉,难道说!

轻推开破庙的门,由于天色昏暗,加之自己几分困意,视线更觉模糊。

“小崽子?”良朝着庙中走去。随着对黑暗的习惯,良渐渐看清了,庙中残破不堪,似荒废多年,除了摆在中间的佛像外,别无他人。

是自己听错了?良疑惑着,在庙中来回踱步,确实没有人在,倒是中间的佛像引起了良的注意,自己以前从不求神拜佛,倒真没细看过。人常言佛像一脸慈态,但此刻昏暗的夜色,加上几缕阴风吹过,良反觉得有那么些诡异,也许是长久没人打理,佛像显得也残破不堪。。。

良越看越觉毛骨悚然,或许自己曾为嗜血的狼,不配见得佛祖的慈悲吧。

看得愣神的同时,又不自觉挪了几步。

——咔——

良停住脚步,刚刚脚下踩到石板发出了奇怪的声响,俯下身端详,伸手去摸,很快发现了异样,这块石板触感异常,只是伪装的和附近石板相似,再趴下身子细听,石板下有些许杂声,很显然这底下有暗室。

良警惕地拔出刀,确认四周后,抓住石板往边上挪,这石板看着厚重,却意外的轻,良只用单手就挪开。当石板被挪开一角后,却从下面捅出一把菜刀!幸好良反应快,侧身躲过,随即朝着底下呵到“出来!再不出来,休怪爷刀快。”同时用刀在地上敲了两下,让底下的人知道自己不是虚张声势。

片刻的寂静后,‘石板’被完全推开,从底下慢慢的探出两个人影。

“官爷!官老爷饶命,俺们就是在这过夜,没想害官爷。”那两人从地板中出来后,跪在地上求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你们?怎么是你们两个?”有些意外,这两人正是几个时辰前在河道边上抢劫良的乞丐。

闻言,两人也是怯怯地抬起头“好汉,是你呀!好汉饶命,俺们不是故意唬你的!”两人又对着地面磕起响头。

“起来,我不是找你们麻烦,不过你们怎么躲在这下面?”良问道。

“好汉,俺们在这破庙过夜,夜里官吏经过,他们平日里就对俺们打骂,最近更是抓俺们这些人去狱里冒功,让他们在这逮着只怕没命了。刚刚听着有人过来,才躲起来,没想到是好汉您啊。”两人又是一通磕头。

“行了行了。”良把两人拉了起来,“我问你们,有没有见着女娃,就今晚遇到那个。”良向两人打听满穗的消息。

“有有,在呢,妮子,没事,出来吧。”斗鸡眼乞丐朝身后喊了喊,不一会就钻出了个女娃,是这乞丐的女儿。

确实是女娃没错,良只怪自己没说清楚,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满穗的名字,说了也没用,自己到底在这浪费时间了。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看着良,有些胆怯地问到“你...你是来杀我们的吗?银子,银子都还给你,你不要杀爹爹和叔叔。”

良愣了一下,在这小妮子眼里自己一直是会撕碎她们的恶狼吗?

即便自己想做回好人,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啊。

良蹲下身子,平静地说:“我不是来杀你们的,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看到今晚和我同行的那个女娃。”

“妮子,不能对好汉胡说!好汉,我们在河边后就回了这庙里,没再见着谁了。”乞丐赔笑道,又一把把小妮子拽回身边做赔罪状。

“既然没看到那没什么事了,银子已是送给你们,明天拿去买些吃的,别饿着娃了。”没打听到满穗的消息,良不再做停留,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察觉到异样,透过门缝,啧,吏卒竟巡到这附近来了,看样子有几个人,不好绕出去了。

看了一眼,此时自己身上挎着刀,又是宵禁时,如果贸然出去,怕是要被当场按倒。自己也不能动手,否则明日怕是这洛阳城都走不动了。

冥思苦想之际,两乞丐也发现了外面的情况,对良低声到:“好汉,现在官老爷在外面,你不便出去,要是他们巡进来,也是麻烦,不如先跟俺们躲一躲,等他们走了您再走也不迟。”

这倒也是个办法,眼看外面的吏卒没有离开的打算,甚至还在那搭话,似要在这附近停留,良就算心急也没办法,只能答应暂避起来。

跟着他们躲进地板下,昏暗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底下比良预想的大些,可能是过去僧人们避险时用的,几个人进来也还有空间可以靠躺着。

待几人都坐下后,乞丐便把头顶的板挪了回来盖住,良看着他熟练的样子,看来他们在这破庙待过一段时间了。

良本就有些疲倦,在这昏暗的空间中更觉如此,还要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待外面的吏卒离开。

“爷...”一声稚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说的很轻。

有些惊讶,这小妮子居然会主动跟自己搭话,原还以为她对自己一直提防着。“怎么了?”

“爷,对不起...刚刚我错怪爷了,谢谢爷的银子,爷是好人。”妮子小声说着。

“没什么,明天等你爹爹他们买了粮,你们就不会挨饿了。”良随口回了一句。

好人吗...?小娃子就是纯真,自己不过是放了他们一马,顺手给了他们点碎银,就可以称得上好人了吗?良苦笑着,若是没有满穗在,自己今晚指不定得训斥他们一番,哪还会有所谓的好人。

“爷,今晚那姐姐是爷的什么人?今晚爷护着她,现在又在找她...爹爹也一直保护我,但有时他会骂我,我就会故意躲起来不见他!....爷你跟姐姐吵架了吗?”妮子不解地问道。

“不是,我们...嘘!!”良话没说完,立即让众人安静,有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其他几人纷纷收住声音,良警惕地听着,应该是吏卒们进到庙中来,听这动静,他们在庙中坐下歇息了。

“娘的,办个庙会,把咱哥几个使累了,木事也得大黑佬的巡。”一个声音抱怨到。

“咋?嫩不干了?”另一人起哄的呛了句。

听着上面的动静,看来乞丐所言不假,这些人还真喜欢往些偏僻地钻,偷得闲。

这下良也不敢有丝毫动静,更别说离开了。

头顶的声音时有时无,在这昏暗的环境中,良根本没法判断时间。好在这底下还有些空气,不然非得把他们都闷死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止不住地打起架来,今天一天的奔波,加上饥饿感,疲倦感,在这一刻席卷而来,良想强撑住身体,本就不大的空间让他无处使劲,加上不敢发出声响,动弹不得,睡意渐渐袭来。

“小崽子,你到底...在哪...”良的意识,随着黑暗坠入梦乡。

 -

大雨倾盆,天上像裂开一个口子,雨水像算珠一样哗啦啦地从天上掉落下来。

好久没见这样的雨了,良站在洛阳的街头,原本繁华喧闹的街道,此刻却因大雨而空无一人。良漫无目地走着,想寻个歇脚的地方避雨,可附近的景象却越发诡异,路的两旁都是尸体,是什么时候有的?

良认得,这些都是被他杀死的人,他们多数被抹了脖子,少有几个被砍断了手脚,其中有个是被拦腰斩断的,死状极其骇人。

他们死的何其凄惨,生前都是死不瞑目,向着良疯癫着,祈求着,痛哭着。

原本良是不去看这些人的脸的,即使瞄过一眼,他也早已忘记这些人的长相,可如今却清晰的记起了。

一个、两个、十个、三十个。人数很多,良细数不过来。

他们并没有死透,仿佛活尸一般,摆弄着伤口,向良嘶吼着什么。

尽管声音杂乱,但良大概听出来了,他们在诅咒自己,诅咒自己这头狼快点死。

良感到心烦意乱,加快脚步,在雨中奔跑开,想把这些人甩开,他不愿面对这些人。

“不是我的错!逃荒那两年,我杀人是因为没办法!我为了自己的命,我不得以才杀人!甚至我杀人是为了救人!我还救了鸢!”

“当盗匪这几年,我杀人也是因为没有办法!我无家可归!除了劫道來財,我还能干些什么!即使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被这世道所害!”

“我想做好人!我已经变好了!我做了好事,帮了那几个小娃子,我不再是狼了!今后我不会再杀人了!”

良在心中念着,逃避着,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他回头确认已经甩开那些人了,他才放慢脚步,却因为慌乱踩空,把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良缓了缓,支起身子,这时他才注意到,刚刚还暴雨倾盆的天,顷刻间雨停了。暴雨冲刷过的街道,路面的积水,如铜镜一般,良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身影,是狼,狼咧着牙与他对视,似乎在害怕什么,狼的眼神中充满了饥渴、悔恨、求生,还有那未完全消散的杀意。。奇怪的是,狼的嘴角不见血,身上的皮毛却染着鲜红的血色,那血仿佛浆在皮毛上,即便被暴雨冲刷,也挥之不去。。。

“这是?我的样子吗?这副模样,到底是?”

一晃神,狼影消失无踪,水中只有良带着伤痕的脸。

回过神之际,良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在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瘦小的人,满穗。

满穗站在洛阳街道的尽头,背对着良。

身上看起来湿漉漉的,应该是被暴雨淋湿了,她的头发沾上水后粘连在一起,贴在后颈上,些许水珠从发梢滴落。湿透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她那瘦小的形体勾勒得更加显眼。

“小崽子!你跑哪去了,害我好找。”良欣喜地喊着,满穗的出现让他多了份安心,随即走过去,凑到满穗身边,伸手拍了一下肩膀。

满穗的身躯一颤,似乎惊讶于被良触碰到了,但是她并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良。

良疑惑着,为什么满穗不回头看自己。

——啪嗒啪嗒啪嗒——

暴雨骤起,这来势比刚刚的雨还要大!

刚刚的雨是算盘珠子落下,现在的雨则是天间的珠帘被扯断,空中的黑云急坠直下,密集的雨珠也从天空砸下,城市瞬间就要被淹没了。

这雨下的诡异,良紧张地张望着,脚下的水位高涨。

雨水瞬间就没过了良的鞋子,再而是小腿、膝盖、大腿,水位仍在不断地上升!

城市瞬间变成了江河,他伸手想抓住满穗的手,避免她被冲走。毕竟满穗这么矮小,此时水位已过她的半腰。

当良触碰到满穗的瞬间,她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不清晰,同时,满穗终于回眸看向良。

良愣住了,满穗的眼眸中透露着复杂的情绪:悲痛、憎恨、不甘、迷茫以及不舍。。。

但更让良在意的是“小崽子,你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啊。”满穗的泪水,挂满了脸庞,良从未见她如此伤心过。

——轰隆隆——

远处地平线涌来的滔天巨浪打断了良的思绪,巨浪裹挟着狂风,朝着良穗二人席卷而来。

“小崽子!快逃!!”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巨浪拍了过来。

良扑向满穗,一把抱住了她。

巨浪拍打在他们身上,良和满穗瞬间被吞没。

 -

“小崽子!!”良猛地扑起,伸手抱去,却扑了个空,撞到了边上。

梦?醒了?良环顾四周,这才发觉四周依旧是一片黑,但是头顶缝隙的些许光影,让良分清了现实与梦境。

他挪开了头顶的遮盖,谨慎地探出头来,天已经亮了,吏卒们不知去向。确认安全后,良爬了出来,回望一眼,只有自己一人在,乞丐一家已经离开,看来是昨晚自己不小心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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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什么时间,辰时?还是巳时?

天已经完全亮了,大街上人来人往,良一时无法确认时辰。

更让良没有头绪的是如今要去哪里找满穗,白天的洛阳熙来攘往,城门大开,走商络绎不绝,如果小崽子要走,恐怕早就已经出洛阳了。

如果这时候是满穗来找自己那该多好,她比自己聪明得多,一定能想到自己在哪。

昨晚的梦加剧着他的不安,梦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后怕,现在只想尽快找到满穗。

同附近的商户打听了一圈,没有任何线索,良只得先返回客栈,他再次安慰自己,也许小崽子已经回到客栈了,正在等自己呢。

赶回了客栈,正欲上楼。

“哎!客官!等等。”是昨天的店小二。

“客官,您昨天来办住店时,身旁是不是跟着个女娃?”店小二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怎么了!她是不是来过了,她在哪?”

“对,她是在晨钟②响了不久后来的,那娃子塞给我一吊钱,想托我给您留个东西。”

店小二递上来了一个小包袱,良愣愣的看着,小崽子该不会把自己送的鞋退回来了吧。接过手中,又觉得这个包袱的大小不像装了鞋。

拆开后,里面的东西让他有些意外,是一只荷包,红色的,用布料缝缝补补,上面绣着一个浅色的‘安’字。

只在瞬间,思绪被拉回到了四年前,本已忘却的记忆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四年前,崇祯元年的最后几个月。良在山林中遇到了一个男人,男人一副农民打扮,头戴斗笠,背着包袱,朝着西边走着,男人的眼神中充满殷切的盼望。

此时的良,是狼,是茹毛饮血的盗匪,良从草丛扑出将男人扑倒在地,二话不说便用短刀刺入他的心脏,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上。男人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良的压制,同时,男人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惧,良知道,这是男人在祈求留自己一条性命。

良不愿对视,他习惯了逃避这种眼神,所以他把男人的斗笠摘下,压在男人的脸上不去看,用尽力气刺入短刀。

挣扎几下后,男人便没了气息,良确认他死了,随后搜了身,男人的身上除了几两碎银,就是这个荷包。

这荷包良一直带在身上一年多,直到后来手头太紧,才在华州的一家黑当铺当掉这荷包。

如今,满穗把这个荷包留给了良,她从哪得到的荷包?她是什么意思?她跟这个荷包有什么关系?她跟那个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吗?

难道?!!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回想着记忆中男人的样子,与这小崽子的模样确有几分相似,若她真是那人的女儿的话,很多事都说的通了。

良回忆着,从华州城初遇时,良就察觉到她与其他小羊的不同。刚出城的第一晚,她便来刺杀自己,刺杀失败后又服了软,之后的日子里,告诉自己她的身世,教自己影子戏,打听自己的经历,说来洛阳寻仇,一切都是预谋吗?

之后,自己为了这群小羊们,不惜背叛雇主,杀了舌头,哪怕赔钱了也要让小羊们好好活着,似乎也是受了她的影响。

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像狼,想要金盆洗手了。

如今想来,那小崽子的话,所谓豚妖害死她全家,她的年龄,出身,她所讲的事情,甚至包括她的姓名,一切,都可能是假的。

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爹爹报仇吧。

途中,杀自己的机会有很多,山里休息时,饭菜里下毒,客栈里藏刀,甚至马车里自己熟睡时,满穗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杀了自己。

可是最后,她为什么没有动手?

良紧紧拽着荷包。羞愧、恐惧、疑惑、迷茫、痛恨,种种情绪混一起,让良愈发不安。

良想不明白,小崽子到底想干什么,她为什么之后没来杀自己,为什么就这么离开了,又为什么把荷包留给了自己。

“除了这个荷包外,她还说了什么,她去哪了!?”良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希望小二能再说些什么信息。

“啊?说什么?没有客官,她就说了把这东西留给你,别的什么都没说,至于去了哪,我也不知道,走了有半个多时辰吧。”小二陪笑道。

见问不出什么,良转身离开了客栈。

-

什么话都没留给自己,让自己知道了是她的杀父仇人,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走了?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良想不明白,他打算把昨天和满穗走过的所有地方都再找一遍,问问见过的人。

若是能找到她,自己就可以向她问个清楚。

虽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她,是要下跪道歉,还是解释些什么,又或者自己该以死谢罪呢。良不知道,他来不及考虑这些。

客栈附近、洛阳的街道、庙会的市集、王府门口,良把到了洛阳后走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良又走到了昨晚一起逛过的河边,昨天就是在这被那两乞丐打劫的,不过现在这里一片寂静,乞丐们也不在这里。

望了下四周没有发现,良正欲离开,身后传来了声音。

“爷,你怎么在这啊?”

良回头,是昨天乞丐家的妮子。

“是你啊,和你爹爹他们去买吃的了吗?”

“嗯!爷给的银子今天早上买了大饼,已经不饿了!不过话说回来,爷还在找那个姐姐吗!”妮子看起来是吃饱了,神气比昨晚好多了。

“那就好,嗯...我现在还没找到她。”

“我就是为这个来找爷的,其实,我今天见到过姐姐了!”妮子自豪地说到 “我不太会算时间,大概是比较早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她沿着河边走,不知道是要去哪,我喊了两声,她都没有反应。”

顺着妮子指过去的方向看,严格来讲那不是路,是沿着河流往下的河道。

“真的吗?!谢谢。”终于听到满穗的行踪,良立即动身。

“啊!还有...我不知道爷跟姐姐吵了什么,但是姐姐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妮子试探地说着,抬头却发现人已经走远。只能朝着良喊到“爷见到姐姐的话要好好跟她道歉啊!!!”

良没有回头,摆手示意。

满穗偷偷跑开后,沿着河道往前走了。奇怪?她为什么沿着河道走?

良一边跑一边回想。

河道?小崽子提到过什么关于河的事吗?

“很小的时候,爹爹带我来洛阳城,我记得城里有一条河,河的尽头有一个湖,那时,我好像走丢了,一边哭一边沿着河走,在湖边撞见了爹爹。”

突然记起,马车上满穗讲过她曾经来过洛阳,说是她爹爹带她来的。那时她走丢了,沿着河一直走找到了爹爹。如今看来这大概是编的,昨天的那副新鲜好奇样,她应该是第一次来洛阳,可她是怎么知道。。。

罢了!良不再多想,沿着河一直走,找到尽头便是了。

 -

到底走了多久了?良这么想着,估摸有好几个时辰了吧,从昨日午后便再没吃东西,一直走着。从天亮时走到黄昏。精神有些恍惚,以至于自己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湖时,终于找到了。

瀍河河水通到城东南角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湖,湖在瀍河的尽头。

黄昏下,湖面被光芒照得发亮。湖边杂草丛生,内圈是脏兮兮的泥沼,外圈的芦草约有自己半身高了。附近破败荒凉的房屋,不像是会有人来的地方。但良反而觉得满穗就在这里。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小崽子的身影,难道自己的直觉错了吗?

小崽子没到这来的话,她又能去哪呢,正当良想要走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条不寻常的痕迹,在几步开外,泥泞之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这脚印像是赤足踩出来的,一直从这延续到芦草丛中。

脚印偏小,良有印象,他曾为满穗换过鞋,这看起来很像是那小崽子的脚印。

良精神一振,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这小崽子了!赶忙向前跑去,拨开芦草丛,跟着脚印向前走。

每一次踩在泥泞上,鞋子都粘上些许泥土,良就这样跟着脚印一步步走着。

穿过芦草丛后,一片草地上,终于发现了。

良低头看着满穗留下的东西。望着愣了神,有那么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湖边留着一双鞋。

浅蓝色,鞋的两侧绣着亮银色的牡丹,精致小巧,鞋上没有一点泥泞,很明显是小崽子赤足拎着鞋到这来的。

脚印一直延伸到前边,消失在了水岸处,没有折返的脚印,就这样一直往湖中。

反应过来的瞬间,良冲向湖中,踏过浅水区,纵身跳入。

在溅起的水花消散之后,湖边回归了应有的寂静。

——————

 -

黄昏的湖边,本因光芒金碧耀眼的湖面,在少女的眼中却暗淡无光。不对,失去光的是自己的眼眸吧。

不知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少女如行尸走肉般彷徨着。

仇人就在身旁,明明自己应该亲手杀死他,再不济也要嫁祸他,背叛他!

马车里,望着那张熟睡的脸,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少女缓缓地抽出匕首,悬于仇人的喉颈之上,只要刺下去,只要刺下去就为爹爹他们报仇了!

少女反复告诫自己,仇人是狼,是披着人皮的狼,即便他对身为货物的小羊们发了善心,即便他为了救她杀死朝夕相处的‘同伴’,狼依旧是狼,自己应该复仇。

坚定信念后,随之落下的不是利刃,只有少女的泪。

悬着的利刃终究没有落下,少女的眼泪挂上脸庞,最终滴落在仇人的胸膛上。

她知道,刚刚想的一切,也是自己的谎言。仇人在褪去狼的獠牙,他渐渐变成了好人,与自己心中要报复的罪人截然不同。即便如此少女也想强迫自己去复仇,父母之仇不得不报,即使他变成好人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天’送给自己礼物,为什么自己心软了啊。

少女就这样走到了湖边,这湖,她曾在梦里见过,真是不可思议,明明自己未曾来过洛阳,却清晰的记得湖边的光景与梦中看到的如出一辙,唯独少了自己的爹爹,梦中,自己就在这湖边与爹爹相遇。

“爹爹...”少女有些哽咽

“对不起,爹爹。穗儿无能,穗儿没法帮你报仇。你一定恨穗儿吧。对不起,穗儿真的下不去手,穗儿对不起你。”

少女凝望着湖面,而后褪下了自己的鞋子,这是仇人送给她的礼物。现在,她想还回去,礼物,还有这永世的惩罚。

少女拎着鞋,双脚踏上泥泞,越过芦草丛,一步步地往湖走去。

将鞋摆放在湖边,望着这双鞋,往日的记忆涌现。

“良爷,你能帮我换吗?就是帮我脱鞋,再换上新的。”

原只是这么一提,那人却真的依了她,为她亲手换上新鞋。

那日,是少女将笄之年的芳辰③,唯一得到的这份礼物,又怎能不令她动容,她终是无法手刃仇人。

“良,背负着我,你的报应,活下去吧。”少女决绝的向着水中走去。

水很快到达了少女的膝盖,而后漫过腰间,少女没有停下的意思,心已死,何回首。

“爹爹,娘,穗儿这就去找你们,穗儿好想你们,你们会怪我吗?”少女眼眶泛起泪花,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胸膛。

直到湖水漫过少女的鼻间,一步踏空,身子彻底淹没于湖中。

在被湖水彻底吞没的前一刻,余光扫视四周,那个人终究没有出现。

少女闭上了双眼,身体不断地下沉。起初,昏暗的四周,冰冷的湖水,呛入口腔中的窒息感,让她本能的产生恐惧,对生的留恋令她双手扑打了一阵,但很快少女就接受了这一切。

窒息带来的痛苦逐渐消散,身体变得有些轻飘飘的,湖水不再冰冷刺骨,感觉变得有点温暖。。。

恍惚间,少女睁开了眼,她看到了家门前的麦田金灿灿一片,家人都还在,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一转眼,她又看到了逃难时帮过自己的厨子爷爷和芸姐,紧接着还有一路走来遇到的琼华,红儿,翠儿,鸢姐姐她们。最后,那道身影出现了,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让少女拉住他的手,同时喊着些什么。只是,少女已无余力去想那些了。

“良,如果你没有成为狼,没有犯下那些罪孽...良,你后悔了吗?良,这就是对你的惩罚。良,我好想忘了这一切,忘记这一路的相遇啊,那样,或许会轻松一些吧...”

少女渐渐闭上双眼,就这样沉入深渊。

——————

 -

随着良跃出水面,湖边的宁静再次被打破。

良猛吸一口气后再次潜入水中。

小崽子,你在哪,你在哪?!

满穗投湖了,这小崽子的脚印没有折返回去的痕迹,还很清晰,还来得及!

良不断下潜,这湖有多深,有多大,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要找到满穗,要快点。

就在良感觉这口气已经到极限的时候。

!!

满穗的身形出现在眼前,整个人像断了杆的皮影,无力的随流浮动着。

 -

良再次浮出水面时,怀中抱着少女,艰难地往岸边靠。

上了岸,将少女轻放在草地上,良感觉自己的大脑和五脏六腑一阵抽痛。

用手探少女鼻息,已然全无。

眼前的少女仿佛只是做着梦,睡着了。

良顾不得喘息,他手指相扣,置于少女的胸腔前,猛地按压下去,松力,又再次按压,重复着这一过程。④

曾经,他跟着父亲走商时,遇到过小娃子溺水,幸得父亲懂些救命的法子,才把人小娃子救回来了,如今良只能学着那残存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突然意识到什么,良转而抬高少女的脖颈,抵住额部,一手捏鼻,一手撑住面颊,猛吸一口气,良吻了上去,确切的说,是往少女那惨白无血色的唇中输气。不必想,这也是从记忆中学来的。⑤

而后又是按压胸膛,又是输气,一直反复着。

“小崽子,小崽子你醒醒!”良按压的同时,声音有些沙哑地喊着。

到底过去了多久,良只知道自己一直在重复着按压和输气的过程,每一次,他都希望少女能有所动静。可湖边除了风声中夹杂着他自己的声音外,别无它声。

重复着,一次又一次。

少女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在又一次输气后,良一口气没接上,眼前一黑,倒下了,想撑起身子,却沉重的无法动弹,仿佛连身体都在让他放弃,无力的倒在了少女身边。

“小崽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自己是你仇人,为什么不来杀我!为什么要干傻事!你告诉我啊小崽子。”

“不要死,求你了。”良握住了少女的手“你不是说了要报仇吗!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曾经与人拼杀,在林中遇到猛兽,都未曾让良感到这般恐惧与绝望。

良祈求少女不要死去,他在颤抖,究竟在害怕什么,是担心自己的罪孽无法得到救赎,还是真心希望少女不要死,他不知道。

 -

良将满穗抱入怀中,不再奢求奇迹出现。

身体的极限加上心灰意冷,让良觉得满穗变重了,明明自己一直说她那么瘦弱。

端详着怀中满穗的脸,白净的脸上失去血色,有些饥瘦,好像从第一次见到她时,自己就这么觉得了。

只是那声“良爷”他再也听不到了,如今能做的,只有记下她没能完成的复仇以及自己没能完成的赎罪。

“小崽子,你果然是满口胡话,到最后都在骗我,你不是说了要给爹娘报仇吗?怎么现在装起哑巴来了。”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会不会连现在你都还在骗我,故意不醒来呢?”

“.....咳!”

刚刚是自己的幻觉?良感觉怀中的少女似乎动了一下。

不由得伸手探了下鼻息。

很微弱,但手指能感觉到呼吸一起一伏。

良将满穗放回草地上,俯下身子想确认下心跳。

“....噗!”

这一颠簸让良毫无防备的被吐了一脸水

死人总不至于会呼吸和呕吐。

还活着!

气息奄奄,心跳微弱,但这就足够了。

良颤抖地捧着满穗的脸

“小崽子!小崽子醒一醒!”良唤了几声。

除了那微弱的呼吸外,没有任何回应。

 -

当良背着满穗回到城中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这一路他走的稳当,又尽可能的加快脚步,街上的商户们开始打烊收拾。

良打听着医馆的位置,满穗依旧昏迷不醒,必须找个郎中瞧瞧。

找了许久,兜兜转转了几圈,任是没有找到。

并非洛阳城的郎中少,而是每敲开一家,听闻是给女人治病,还未细问便掩了门,只说不便为妇人看病。⑥

即使一再地敲门,说自己愿出多些银两,也无人回应。

良此时有些走投无路,心想要是舌头在的话,他点子多,路子也多,往常到了一个城镇都是他安排的住行,再从中获取信息,自己也方便的多。

随即又觉得有些讽刺,若是舌头在这,那自己和小羊们早就没命了。

对了!舌头往常也会从客栈问话,店小二没准知道!

想到这,良掉头回了客栈。

 -

太阳下山后,客栈里的人多是回房休息去了,大堂里显得冷清,店小二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桌椅,等着打烊的时间。

突然客栈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良冲了进来。

“额,客官,你这是?哎哎!客官这是?!”良一进门就拎住店小二,一下让人慌了神,还以为是遇到打劫的。

“我问你,哪里有能给女娃看病的郎中?”良也不废话。

“郎中?给女娃看病?”店小二略带疑惑的看了眼良,又瞄到了身后的满穗。

“客官您别急,我想想。”

良自然知道这是店家的常用计俩,明明知道,但是他就是不愿轻易告诉你,说白了就是想看你的‘诚意’。

识趣地摸索了点碎银,直接拍在了桌上,这些钱显然超过了平常情报的价值,但良现在别无选择。

店小二看到银子后,两眼放光,一拍脑门说到“哦,客官,我想起来,您从这边出去,往东走,到东巷那边去,那里有家药馆,只要您银子给够,甭说男人女人,就连那...嘿,反正她都管治。”边说着,已经把桌上的碎银抹了去。

“好,还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估摸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客官您还是快些去的好。”

听完店小二的话后,良又吩咐了几句,带着满穗往东巷赶。

 -

到了东巷,良也是明白了,难怪那店小二话外有些含糊。

这地表面是寻常药馆,但良行走江湖多年,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给办黑事的医馆,直白的说就是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伤,或者给那些身份不经查的人看病的地。

良轻叩了几下门,不一会就有个学徒模样的男人开了道口,探出身来说:“我们打烊了,看病还请明日赶早。”说完便打算掩上。

“我带活来的,只要能办好,我多出些银两就是。”良手快挡住门,掏出一袋银子在手中晃了晃。

听到是懂行的人,加上银子就在眼前。男人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没异常后,这才松了门,把良带进屋。

良被带进了后院的房间候着,男人说是去通报一声。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口大箱子。

把满穗轻抱到病榻上,又伸手探了下,气息微弱但也能感受到。

满穗现在的模样,倒真像是熟睡了那般。

——吱——

门被推开,刚刚学徒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老妇人。

进门后,男人自顾自介绍了起来:“这位是我们掌柜的,医术了得,你只管放宽心,至于这的规矩,想必客官是懂的。”

“这边,只管治就是,赶紧看看。”良指着满穗,随后又跟老妇人交代了下溺水情况,当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字未提。

听罢老妇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旋即吩咐学徒和良去门外候着。

 -

给女人看病的郎中本就少见,妇人给人看病更是闻所未闻,良有些不放心,在门外来回踱步。

 -

约半炷香⑦时间过去,屋内传来了老妇人的传唤,门半掩着,学徒探身进去,两人交谈了些什么,而后学徒就离开了。

紧跟着老妇人伸手,示意良进屋。

“她怎么样了?”良进屋便走到床跟前,开口问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老妇人却不急着回答,悠悠地坐回床榻边,才缓缓开口:“这女娃子,溺了水,捞上来还能回过气来,实是命不该绝,放心吧,死不了。”

这一刻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这女娃身子骨太弱,又经这么一遭,想必呛了不少水。现在气息不平,脉象微弱,怕是伤了身,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治好吧,不会一辈子醒不过来吧?你们刚刚可是夸下海口让我放心的。”良有些慌了神。

闻此老妇人倒是来了兴致,对着良略带讥讽的说到:“你这小伙好生无礼,进了我这一句问的没有,毛毛躁躁,几时说过不能治了?是谁家把你引这来的。”

“看你面生,第一次来,不同你计较这一回。道上的人多叫我李掌柜的,你给我记好了,带我这来的,只要没断气,我还没失过手。”李掌柜自述自夸着,又话锋一转。

“她这病,需静心修养才是,说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是让你不要急躁,让她休息些时日自会清醒,再加以药膳补养,方能痊愈,你倒是不分青红皂白。”

“还有,这女娃落了水,你也不知给换身衣衫,你年壮不怕,这女娃子万一再得了风寒,岂不病上加霜?幸得这还有几身旧衣衫可换。”

听完良才注意到,满穗的衣服被换了一身,太过瘦弱的身体显得衣服松松垮垮,想来衣服是从那口箱子里拿的。

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冲动,良急忙赔罪。

“谢老掌柜出手相救,刚刚多有得罪,额...望掌柜的别记恨,给您赔罪了。”良不擅长这些,只能拙劣的学着点巴结人的话。

李掌柜自然没有记恨,开这行当的,哪号人没见过,良的赔礼反倒让她有些意外。

一阵沉默后,李掌柜开了口。

“有个这般大的女娃,你看着倒显年少了,如今世道,想必也是辛苦,只是作为大人,怎么能看不好自己家娃娃,让溺了水,害了病。”

“误会了,她不是我女娃,我还未成婚。”良望着满穗有些发愣,本能的回答,但话刚出口他便觉不妥。

听这回话,李掌柜显然愣了一下,方才她就看出良不像是正道上的人,如今又说这小女娃不是他家娃子。。。

到底是见多识广,李掌柜立刻就想‘明白’了。

“哈,是老身误会了。也是,刚刚瞧着,估摸她也近金钗之年了,如今世道,尔这些行走江湖的,安稳人家难寻,这女娃虽然瘦弱,买个家里缺粮的女娃带着,也好养大,日后好给自己传宗接代。倒也不足为奇,老身懂的,懂的。”

良没有回答,他也没法回答。刚刚的回话已经否认了满穗是自己家女娃,如今要是再次否认,这关系倒真是说不清了,总不能说自己是人牙子,在这洛阳城中拐人吧。

见良没有作答,老掌柜默认了猜想。

——吱——

推门声打破了无言,男人走了进来,拎着一袋包裹,向老掌柜点了点头。

“方才开了药方,这里几副药你拿回去,煎煮后早晚各一副喂给她,让她多休息静养,不日便可见好。”老掌柜叮嘱到,示意把包裹递给良。

看良接过包裹,男人立马伸手说到:“客官,掌柜的亲自问诊,加上药费,一共是十两银子,衣服我给您包好,那身衣服也当送给小娃了。”

说着,男人熟练地把地上的湿衣服包好。

良确实说过让她们只管救治,但听到十两银子时不免有些瞠目,要知道客栈一晚也才两百文铜钱。

看着良的反应,掌柜适时地说了句:“就收五两银子就够了,这小姑娘长得水灵,老身甚是怜爱,就当行善了。”

或许是刚刚的话让老掌柜误会了,对满穗的称谓从小女娃变成了小姑娘。

这一唱一和下,反倒让良好接受了些,掏了银子。

良接过包裹,背上满穗,道谢后离开了药馆。

 -

出了医馆,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远远能听到打更人的敲锣声,良背着满穗往客栈赶去,好在这客栈选的冷清,一路上没遇到几个吏卒。

回到客栈,良从客栈后堂的小门溜了进去,这是他事先让小二留的后应。

回到二楼早先开好的房间,良将满穗轻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将房门锁好,拎着包裹下了楼,到澡堂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连带包裹一并交给店小二,交代他清洗晾干衣服。

回到房间时,满穗依旧沉沉的睡着,良再三确认满穗还活着的事实后,靠坐在床沿边。

今天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之前一直担心着满穗的安危,如今一松懈下来,只觉身体疲倦和大脑乱作一团。

自己是小崽子的杀父仇人这点,看来是毋庸置疑。

小崽子在哪里寻到了这荷包,之后就接近自己,想着为她爹爹复仇。

然后呢?

为什么她最后没能下手?为什么她要选择投湖自尽?

是自己一路待小羊们不错让她下不了手吗?

又或者是自己说了什么让她放弃了复仇吗?

良想不明白,他觉得满穗应该复仇,明明自己回答了她,应该要去复仇的,可是她却选择了不辞而别。

良回头看了眼昏睡着的满穗

她醒来后还会再寻短见吗?

如果她愿意活下来,能向自己复仇吗?

自己又该怎么去道歉和赎罪?

良拿出了那个红色的荷包,在手心里反复揉搓。

‘安’,真是造化弄人,明明是寄托保佑家人平安的期盼,却被自己这种盗匪所杀。

恐怕怎么做小崽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切骨之恨岂是三言两语就可抹去的。

“爷见到姐姐的话要好好跟她道歉啊!”

自己食言了,答应了要道歉的,呵,不过小崽子现在也没法听到。

思来想去,良下定了决心。

等小崽子醒来后,自己确实该向她道歉,然后,是被她当场杀死也好,或者受尽折磨也罢,自己都要去承受。自己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良又转身跪坐在床前,望着满穗的睡脸。

“小崽子,你要快点醒过来啊。”

 -

良站在了洛阳的街头。

是梦吗,这熟悉的场景,让良意识到。

只是有些诡异,街道被雾霾笼罩,雾蒙蒙一片。

在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是小崽子。

大雾让良有些看不清,他走上去,却见满穗眼中无光,只是痴痴地盯着他看。

!猛地睁眼,坐起身,晨曦已透过窗户照入房中。

满穗依旧沉睡着。

刚刚的梦有些怪,但梦太过短暂,良没有放在心上。

将房门锁好,下了楼,大堂里只有几人在喝茶闲谈。

从小二那取回自己的衣服,然后把煎煮药物的事交代好,换上衣物后出了客栈。

良先是到了馒头铺,打包了几个肉馒头,又到当铺当了点杂物,不值几个钱,但聊胜于无。

如果小崽子醒来后,要杀了自己或者离开,至少得多留点银子给她。

良拎着馒头回到客栈,从小二那领回满穗的衣服便上了楼。

进了房间,把衣服放在一边,良早已饿昏了,从昨天开始,他几乎滴水未进。

抓起一个肉馒头就往嘴里送,久违的进食让他觉得这馒头赛过一桌山珍海味。

一边吃着,良的目光瞟向了床上的满穗。

小崽子什么时候背过身睡了?

良放下馒头,起身走到床边,正欲伸手查看时。

床上的少女噌的一下跳起,躲到了床头一角,用被子盖住了身子。

小崽子醒了!!

良有些欣慰,但惊喜之余,又失落于少女这么大的反应。

想必她也不愿面对自己这个杀父仇人吧。

“小崽子,你身子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自己犯下的事不是能被你原谅的。”

“但我希望你先把身子养好。”

“之后你想怎么做...我任凭你处置。”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样了...对不起。”

良坐在床沿边,自顾自地说着,床角的少女却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小崽子?”看着少女一声不吭,良疑惑道。

少女被这一声呼唤惊到,良看出被子中的身躯一颤,片刻之后,少女才掀开一角被子,露出了半边脸问到。

“你...你是谁?这是哪?”少女眼眸中充满疑惑。

“??”良有些懵,小崽子这是?

“小崽子,你?”良本能地靠了过去。

“别!别过来!”一抹银亮的刀刃划过,良往后躲闪,定睛一看,少女的手中握着一把短刀。

一刀不中,她又慌忙握紧短刀,警惕良。但看得出,她在颤抖,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良一摸腰间才想起昨晚换衣服时把刀具都取下了,早上忘记把短刀拿走,小崽子应该是在自己出门后醒来,发现门被锁住,才拿了把刀防身。

只是,太奇怪了,小崽子如果是要杀自己,应该会提前埋伏好,或者更加的果断才对,可如今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小崽子,你先把刀放下好吗?”良一边说着,悄悄地靠近。

“不要过来!!你到底是谁!”察觉到良的意图,少女胡乱挥动短刀阻止良的靠近。

“好,我不过去,你先冷静点。”小崽子的样子果然很奇怪,就好像不认识自己了,良为了防止她伤到自己,不敢再靠近。

——咚咚——

敲门声打乱了房间紧张对峙的气氛。

“客官,您的药煮好,我给您端上来了。”是小二把药端来了。

良后退了几步,示意少女没事的,而后打开房门,接过药的同时,同小二耳语了几句。

回到房间,良把药汤放在桌上,少女依旧缩在床角,警惕地把刀对准良。

——咕噜咕——

声音从少女的腹中传来,引得少女一阵羞愧,但仍旧紧盯着良,不敢松懈。

良像是想到了什么,坐到桌前,从纸包里拿出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少女看良吃的津津有味,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见少女上钩,良随即问到:“想吃吗?你应该饿了吧。”说着良把装馒头的纸包递了过去。

少女本能的想过来接,又立马意识到是圈套,摇头拒绝。

——咕噜——

可是肚子里的声音不愿消停,毕竟从昨天到现在少女也没有进食,现在肚子比脑袋更清楚她需要什么。

良不经意偷笑了下,单手拿起纸包,慢慢地挪到床边,把纸包放在了床沿,又退回到桌子处。

少女看了看馒头,咽着口水,又看了看良,迅速地拿走馒头,缩回角落一通狼吞虎咽。

没一会儿,几个肉馒头便都被收拾干净了。

吃饱后,少女打了几个饱嗝,情绪也缓和了些,不再持刀相向。

“怎么样,肉馒头味道不错吧。”

“...嗯。”

“小...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认得我是谁吗?”见少女有所回应,良试探性的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

“来到洛阳的事你都忘了吗?”良怀疑少女又在用她最擅长的谎言骗他。

闻言少女低下头,似在思考,随即又是摇头。

“那琼华呢?还有红儿翠儿,你鸢姐姐她们呢,你都不记得了?!”

良激动地站了起来,少女显然被这举动吓到,整个身体蜷缩着。

突然!少女抱着自己的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我...我不知道。疼...头好疼。”少女痛苦地呻吟着,看着不像是装样子。

“小崽子!”良急忙跑到跟前抱住了少女。

——咚咚——

适逢其时,敲门声再次响起,小二出声表示把人带过来了。

来人正是昨晚的李掌柜,刚刚拿药时良让小二把人请过来。

此时李掌柜进门,看着少女的样子,示意良出去,让自己来处理。

良又看了眼少女,跟她说不用害怕,这是来给她看病的郎中,随后无奈离开了房间。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才听到屋里老掌柜的传唤。

“老掌柜,她怎么样了?!”良立刻迎了上去。

“冷静下来了,桌上的药汤我也喂给她了,现在正歇息着。”

良侧目看去,少女已恢复冷静,正躺在床上睡着。

“她身子没什么问题吧?从早上她醒来后样子就不对劲,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又突然喊头痛,到底是怎么了?”

“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刚刚我稳住她后,也觉出了几分怪异,问了小姑娘些话,她也只是摇头,魂不守舍的。”老掌柜坐在桌前,说起了情况。

“这,怕是离魂症⑧。老身原只是听闻,今朝还是头一次见。”

“离魂??”良不解。

“常言道人有三魂七魄,这生了病,和魄散了,要用药阻其散发。若是人之将死,便是七魄具散,后三魂再离。而这离魂症,则是两魂六魄游离体外,浑不自知啊。”

“这小姑娘昨日落了水,怕是在水中受了惊,又或是什么苦痛之事令她魂魄皆乱,才害了这离魂症,如今她尚有命魂命魄,虽不至有性命之忧,但往昔之忆,恐难再记起。”

老掌柜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良不可置信地听着老掌柜的话。

小崽子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半晌过后良才反应过来,忙问到:“有什么办法医治吗?”

“此病老身原也只听书中提及几处,实是无能医治,也未曾听过有人离魂后找回魂魄的,那几缕魂魄怕是早已消散。”老掌柜无奈摇了摇头,看来纵是她也无能为力。

良不再多言,从袋中摸出些碎银答谢老掌柜。

老掌柜摆手推辞:“不必了,小姑娘这离魂老身是医不好了,岂会收你银子。昨日的汤药你还让她喝着,那是调身子的,最好啊,再给她弄点补补身子的。”说罢便起身离开房间。

临行前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良说到:“你若想让她记起什么,可以试试同她讲讲以往来事,但切忌不要追问她,尤其她不愿忆起的,免得再惹着她魂魄,进而伤了身,到时追悔莫及啊。”

良送别李掌柜后,便回了屋。

望着那张一个多月来最熟悉的脸庞。

“小崽子,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

日落之时,床上的少女才有所动静,良近身查看,少女眨了眨眼,睡意惺忪。

两人就这样无言对视,沉默过后,终是良先开了口。

“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女平静地注视着良,依旧用摇头回应。

“你还记得什么吗?什么都好,不用刻意去想。”

“.....”

察觉到了少女的拘谨,显然她并不信任一个‘陌生人’

“良,我叫良,你记得吗?”

“....良?”

“对,你之前一直叫我良爷。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说这话时,良不敢直视少女的眼睛,如今还有资格让她叫自己一声良爷吗?

“.....”

“你不想说的话——”

“穗。”

“穗?...嗯,你还记得就好。”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是现在想来,满穗这名字,大抵是她用来骗这杀父仇人的。

“然后你还记得一路来洛阳的事吗?”

“...洛阳?我不记得。”

“是吗,不记得也罢。”

良思索着有没有什么能让穗记起来的事物

“对了!这一路过来洛阳,途中你还教了我影子戏。”

“影子戏?”

“对,我们还一起演过几段,三英战吕布,记得吗?”

“...影子戏,我记得,爹爹以前教过我。”

!!这一声如此轻柔,却如惊雷劈中了良,令他心头一紧。

“我想起来了,我是出来找爹爹的,爹爹...一直没有回来,后来...后来,我一直走,一直走..可是..爹爹...你在哪?”

残破的往忆涌现,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泪水,穗仿佛把所有委屈倾泻而出。

看着突然泣不成声的穗,良的心中五味杂陈。

是自己杀死她的爹爹,害她家破人亡,现在还害她变得这幅模样。

愧疚充斥在良心中,他伸手抱住穗,任由她痛哭,宣泄着,把泪水擦拭在自己肩头。

痛哭过后,余下低声的啜泣,良轻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顺气。

待到穗恢复平静,起身轻推开良,良才回过神来。

“啊。抱歉。”良松手别过头去,意识到自己抱的有些久。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是穗儿。我太想爹爹了,一直找不到爹爹,刚刚突然就...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穗连连摇头。

“良爷?...良爷认识我?知道我的事吗?我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我记得我是来找我爹爹的,一直走着,后来看到了城门...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良爷认识爹爹吗?知道他在哪吗?”刚刚的怀抱让穗放下了些戒心,她‘第一次’主动向良开口。

这次,良沉默了,他想象着在这大灾之年,一个小女娃家破人亡后,独自一人逃荒的艰辛,更知道穗在得知爹爹被害后,想要向自己复仇的悲愤。自己原本也做好打算要把这条命赔给她。

只是。。。

“切忌不要追问她,尤其她不愿忆起的,免得再惹着她魂魄,进而伤了身,到时追悔莫及啊。”

“倘若你的仇人有一天变好了,不再杀人,彻底成好人了。若是这样的话,你觉得自己还该复仇吗?”

一边是郎中的告诫,一边是穗的复仇,良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

 -

——不计后果,让穗知晓真相。

——隐瞒事实,让穗留在身边。

 -

月色入户,三更天起。

良依靠在窗边,望着透入屋中的月光发愣。

刚刚的决定。。。

“我记得我是来找爹爹的。但是,为什么现在跟良爷在这,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良爷若是知道些什么,请告诉穗吧!”

穗略带稚气的言语,让良的内心备受煎熬。

倘若告诉穗真相,她能承受得住吗?万一承受不住,到时不堪其忧,再伤害到她,自己后悔都来不及了。

可如果隐瞒真相,自己真的有资格带穗离开吗?穗的复仇,自己的罪,真的逃得掉吗?到时她再发现真相,会不会更进一步伤害了她。

“良爷?”

看着穗迷茫懵懂的样子,良不再犹豫。

“穗,你听我说。”

“嗯?”

“我...”长舒一口气,良继续说到“我不知道穗的爹爹在哪,但是穗愿意的话,我会跟穗一起找,一路上我会保护你的。”

“良爷愿意跟穗一起找爹爹吗?可是,穗连爹爹在哪都不知道,从哪里找起也不知道。这样...良爷也愿意吗?”

“愿意,直到穗找到为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听着良的回答,穗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低声应到:“谢谢良爷。”

之后两人简单的交谈,得知了穗的家在陕北某个小村子,爹爹没回家后她便离家寻找,其它的良没敢多问,直到穗喝完药躺下去休息。

 -

穗在床榻上酣然入梦。

良希望这份安逸能一直持续。

他无法做出选择。

真相和谎言都会伤害到穗,现在,他只想让穗安心养病。

只能先隐瞒穗,不告诉她真相。

直到穗找到为止,自己会一直在她身边。

直到穗重拾记忆。

直到那迟来的复仇降临。

侧卧在地上,良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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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古代计时单位。一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两小时。以晚上十一点为子时、凌晨一点丑时、凌晨三点寅时、早晨五点卯时、上午七点辰时、上午九点巳时、中午十一点午时、下午一点未时、下午三点申时、傍晚五点酉时、晚上七点戌时、晚上九点亥时。

②一夜五更,从七点开始是一更(定更),九点到十一点二更,十一点到一点三更,一点到三点是四更,三点到五点是五更。每到一更,守夜人会撞钟,向百姓报时。五点是亮更,敲响晨钟。

③幼学:十岁。金钗:女子十二岁。豆蔻:女子十三岁。将笄:女子十四岁。及笄:女子十五岁。芳辰:女性生日。

④东汉末年,张仲景所著《金匮要略》就记录了“心肺复苏”的方法,此处仅做简略描述。

⑤明朝,人工呼吸普及。《醒世恒言》中就有相关场景的描述,该书始刊于明天启七年(1627年)。

⑥明代名医李梴《医学入门·习医规格》(1575年):如诊妇女,须托其至亲,先问证色与舌及所饮食,然后随其所便,或证重而就床隔帐诊之,或证轻而就门隔帷诊之,亦必以薄纱罩手;寡妇室女,愈加敬谨,此非小节。

⑦半炷香的时间长短并无统一记录,受限于香的工艺和大小,比较常规的说法一炷香是在20-30分钟,半炷香则是10-15分钟。

⑧在古代,由于医学理论不健全,人们针对“失忆”的认识仍然是局限于某种不科学的说法上,对失忆情况多解释为三魂七魄不健全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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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直磨磨蹭蹭修修改改,总算把第一章写完了。写文的原因很简单,想看良穗的故事。

第一章会有较多的原文剧情,虽说有修改部分,尽可能简短了,希望不影响大家的观感。

关于《饿殍:明末千里行》这部作品,非常喜欢,不再是什么王侯将相皇权天下,而是时代缩影下被命运和灾祸驱使的两个普通人。正因如此才更想看到两人的故事延续,所以选了复仇和救赎都达不到终点的不见作为基础。

本篇是不见的续写,很多群友交流后认为良的起晚是根本原因(其实不是,不见和饿殍是同一时间。)所以在这方面写了些别的发展,同时作为同人作品,不可避免会与原作的人设有些许区别(而且原文本身就过多留白。)

额,实在太久没写同人文,水平只能请多包涵。尽量就是想写长篇,可能会写出一些俗套剧情。只能尽可能让剧情发展比较有趣点,角色减少OOC,写点大家爱看的。

希望大家能喜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