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儿子在房间里看有关亚马尔的视频，这是西班牙足球运动员，只比他大两个月，却已经成为欧洲杯历史上最年轻的出场球员。亚马尔在比赛的间隙做着作业，烦恼如果西班牙打进决赛，自己的期末考试可怎么办？

从5岁开始，足球就长在儿子的脚上。那两年他跟着我在美国，加入当地的少儿足球俱乐部，差不多每天都训练。在学校里也天天和同学们踢，上学时大包小包，还不忘背一只球袋，里面装着他的小号足球和全套行头。

周末俱乐部联赛，我和一群爸妈把这些小屁孩送到东送到西，到处去比赛。家长们套上俱乐部T恤，在场边卖力摇旗呐喊，吹喇叭的敲鼓的热闹非凡。

有一天晚饭时，他一本正经地要和我“谈谈”。内容有两项，首先是学校联赛的时间和俱乐部联赛的时间有几场冲突，他很难决定该参加哪边。然后是他的校队队友，在俱乐部赛场上成了对手，他调整不好心态。我假装很认真地和他谈了，但心里觉得特别好笑，这家家过的，真事儿似的。现在回想，甚是悲凉，那是他最接近职业比赛的时期了。

回到中国上小学，很幸运地，我家所在的社区被划入一个有足球传统的小学。那所学校在我小时候就以足球队出名，多年以来一直将足球作为特色项目，得过全国冠军。刚入学他就被教练看中了，之后，他一直作为主力右前锋、队长为校队效力。校队的负责人是大学足球专业毕业的体育老师，另外请了专业运动员当教练，一周训练五天，每次三小时。学校里有班级联赛，区里、市里都有联赛，小学真是踢球的黄金时段。

校队之外，他也参加了俱乐部队。足协从各小学选拔了一些苗子，也就三十来人，设想为以后的青训和职业联赛作储备。每周集训半天，场地很正规，离大部分孩子的家都很远，一年中，不适宜天气还占了大部分。全省就这么一支队伍，比赛只能安排在假期，拉出去几天，和青岛哪里的比几场。渐渐地人越来越少，学业压力之下，家长首先取消的就是俱乐部训练，六年级的时候终于散伙。

小学快结束的时候，儿子忽然提出来，要当职业足球运动员。

为此，我遍询教练、体育老师、俱乐部、教育局、体育局、足协、足球学校，以及正在踢中甲的职业球员，如何才能在中学阶段同时兼顾学习与踢球，并最终进入职业球场？问下来发现，校园足球踢进职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要走职业路线的话，初中就要去足校，本省足校一年招生20人，近二十年400来个毕业生，最后踢进职业的是个位数。儿子学习成绩非常好，数学尤其突出，让孩子12岁就放弃学业，我下不了这个孤注一掷的决心，显然也不那么明智。

进了初中，就几乎没有球踢了，校队是名义上的，既没有训练也没有比赛，我曾因为孩子在活动课上召集人马去操场踢球而被班主任叫到学校训话。为了能同时高质量地读书和踢球，暑假的时候，他参加了切尔西和里斯本青训队的外围营，去了伦敦，想去葡萄牙的时候新冠横行，没能去成。疫情使得儿子在中国彻底没了球踢，在推演了各种方式之后，发现除了出国之外，找不到解决方案。

他去了美国，选了一所学术和足球都很强的私校。在那里，成绩好不能在校园里横着走，校队成员却可以。足球对他，和数学一样重要。赛季几乎填满了一整个学年，再加上季前赛、季后赛，每天训练，每天下午三点半放学之后，直到六点半晚饭，是他雷打不动的足球时间。

暑假他的队友们仍在教练的带领下继续训练，儿子要回家不能参加。假期前几个月，他就要求我帮他寻找到可以跟训的队伍。起先我觉得这事儿挺简单，等真着手时才发现，不存在高中年龄段青训俱乐部，全省只有一个U17梯队，二十几人，请了日本教练团队，正在备战明年的全运会。高中倒是有一些足球特长生组成的校队，和初中一样，基本处于不训练不比赛状态。

经过折腾，最后得到省超教练的同意，跟着成人队一起训练。基地在远郊，高速上来回共两个小时。队伍一天只训练三个小时，上午一个半小时健身房，下午一个半小时场地，教练建议让孩子跟队吃住在那里，但是高中的孩子学业繁重，儿子还是选择了每天往返。为了帮儿子找到跟训队伍，许多人都提供了帮助，据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支持孩子踢球的高中家长”。

如果有更多的足球场地，给中学生提供更多的青训俱乐部，能够生产出更多的足球人口，我家的高中生或许不用再偷偷羡慕亚马尔。儿子这个寻找足球的少年，能实现他的梦想吗？